他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山间的天气变化莫测,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下雨了,地面也变得干燥。
时值六月,白日的知了和蚊蝇聒噪,这会儿夜深,竟是寂静许多。
打了几瓶吊瓶之后,简意乔的精神头好了很多。
本来想出去感谢送他们进来医院的那几个牧民,但那几个牧民心地善良,不仅把他们送来医院,还给他们垫上了医药费,做完这一切就已经匆匆离开医院,临走前,护士让他们等等沈霖骁和简意乔,说是他们想出来当面跟他们道个谢。
但他们知道沈霖骁还没醒过来,那会儿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们在草原上的牛羊还没赶回家,就匆匆跟护士说就不用他们出来亲自道谢了,这只是他们的举手之劳,这会儿得赶回去把牛羊赶回家,说完就离开了医院。
没有当面跟他们道谢,简意乔很是遗憾,想着等自己和沈霖骁身体好些了,再找过去亲自道谢。
简意乔没有胃口,只吃了一些医院护士给她端来的一份清粥,吃完后试着下床走动。
沈霖骁的病房门口距离她的不远,只隔了几间,几步就到了。
走着走着,她走到了他病房门口。
透过玻璃窗看见,沈霖骁右手右腿都打上了石膏,正躺在床上睡着。
简意乔轻声推门走进去,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才醒啊?”
月色似是氤氲一层透白的雾,穿过窗户落进来,在地上缀成一抹亮光。
简意乔半身落在月光中,光亮映亮她半边脸,与那半边暗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简意乔的声音不轻,似是想跟他说话,让他的意识能回来些,尽快醒过来。
她提高了声音:“沈霖骁,你可真是个好人。”
“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是个人在你身边,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你是不是也是下意识地保护别人?”
“你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说,在别人有危险的时候,你想救别人时,也得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救吗?”
“如果你今天因我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沈家交代?”
“我们又不是什么关系,甚至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都不是……”
说着,女人声音里夹着湿意,逐渐低了下去,喃喃自语:“你让我怎么报答你?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一辈子愧疚吗?!”
——
翌日,简意乔刚在自己的病床上醒来,就收到护士阿姨传来的消息。
说她男朋友醒了。
??
简意乔有一瞬的懵,没反应过来她说的“男朋友”是谁。
护士阿姨:“咋了?高兴懵了?你昨天不是还嚷嚷着说要去看你男朋友吗?但那会儿他还没醒,你身上还有伤,也不宜走动就没让你过去看他了……”
简意乔反应过来,立即掀开被子下床跑去。
沈霖骁果然醒了。
医生正给他做全身检查,但因这里的医疗设备比较简陋,只能尽全力地检查他身上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好在,检查完之后,医生松了一口气,说他既然已经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在他们被送进医院之后,当地的牧民和医生护士们看他们也不像是本地人,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游客,从帝都那边过来这边游玩的,不料遇上了山体滑坡,把他们全困住了。
听完,医生语重心长地说:“近几年来这边旅游的游客是越来越多了,这对我们当地来说,确实是好事,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和旅游业发展。但我们这边山区森林多,公路如蛟龙,错综复杂,大多夹在高山沟壑之中,容易发生山体滑坡等等自然灾害,你们过来游玩的时候必须得多加小心啊!”
当时简意乔听完,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把医生送走之后,简意乔紧随走了进来。
她就这么站在床尾,目光含着愧疚和湿意,紧紧地看着他。
这一次,两人绝地逢生,再次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时,总有一种死而复生后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沈霖骁视线往下一垂,唇角一勾:“挺好的。”
“?”
“我们还活着。”
这话在他话里,她听出了一丝庆幸和欣慰。
简意乔最终还是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由衷地说:“是啊,我们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希望。
——
“小姐,到了。”
司机师傅在前头出声,停下车,转头看她。
简意乔被这声音拉回思绪,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付完车钱下了车,司机师傅调转车头,离开了。
简意乔没有立即转身回家,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不不咸不淡地看着前方。
似是在等人。
果然,没多久,沈霖骁那辆劳斯莱斯停在她的眼前。
简意乔抬眼看去,男人摇下车窗,目光微沉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瞬间,使得冬夜里的气氛更是降冰点。
那一场意外,让两人在临和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康复出院的时候,两人徒步去找了救他们的牧民表示感谢,并把身上仅剩的那几千块钱现金给了对方。
她的车在那场意外中报废,因此,一些贴身物品也全落在那里。
好在沈霖骁的手机还好好的,他打电话询问维修他车的师傅,询问对方有没有把车修好。
师傅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说是他的车维修好了,他有空就能来取。
两人再次徒步往回走,走过草原、山川、溪流,坐上路过的牧羊人三轮车,来到了车的维修点,取回自己的车。
两人再次踏上寻找席颜的旅途。
那场意外,两人在医院里见到很多人,也从当地的居民嘴中摸清了路线,那一次,一路通畅和顺利,很快来到了风山域的附近。
再之后,就意外碰到了同样坐着物资车打算离开风山域回到帝都的席颜和温景。
这一路,两人经历过的事情不少,算是把她这二十几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事情经历了个遍。
即使后来四人都安全回到帝都,简意乔也安全回到家中,但这一路经历的事情,也没敢告诉简父简母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好像,这一段路途的记忆,只有她和沈霖骁知道,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简意乔抬步,走了过去。
车内的男人没有把身体倾过来,车内昏暗,男人整张脸都陷入其中,模糊昏昧,唯有那双泛着锐利之色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光。
简意乔低眼看他:“沈霖骁,我答应我们两家的联姻。”
男人神色一顿,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欣喜。
“但是,”她语气坚定,“我希望在双方结婚之前,都应该做到,从心里剔出以前喜欢的人或者以前那些莺莺燕燕,保持内心的干净,”眼神一落,“你能做到吗?”
沈霖骁不由地轻笑出声:“简意乔,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
“你想要的婚姻忠诚,我可以在这里跟你明说,”他身体往前探出一点,路灯光落在他脸上,明了他那俊逸的五官,“我可以做到。”
“……”
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剔出心中喜欢的人,他做不到,但可以做到婚姻忠诚?
所以,他与她结婚,心里依旧有着别人,但也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婚内出轨?
简意乔发现,两个都让她难以接受。
简意乔被他气笑了,双眼里有着呛意:“你是想要我不介意这些吗?”
“……”
“那不就是在说,你也不介意我这样?”
男人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沈霖骁,你说是不是太巧了,”她勾起嘴角苦涩的笑意,“你心里有着喜欢的人,我也心里也有喜欢的人。你喜欢席颜,而我却喜欢她喜欢的人。我们心里都不干净,却要想着联姻绑定对方,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