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当家豪声放笑的模样，李寂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当家，我刚才听您总提到军队，您以前是不是从过军啊？”

可怜的大当家，李寂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于是试图将话题转移。

“看出来了？”大当家洒然一笑，神情颇为自得，“想当年，我可是大秦西风关的队正，老二那时候还是我的战友呢。”

李寂知道他所说的“老二”是二当家，当年是战友，现在是兄弟。

于是，他问道：“那您和二当家又是怎么……”

说到此处，李寂突然闭了口。

对过往的生活，感到如此骄傲的大当家，怎么会突然离开军队，到大漠上落草，成为一个在刀口上舔生活的马匪呢？

好吧，在军队里其实也差不多，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

所以李寂深知，大当家一定有什么苦衷，甚至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但是他就是口快，说到一半自己就后悔了。

大当家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无碍，对李寂的欲言又止，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只听他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有一年……大概是十年前吧，那时候我们大秦和极北妖庭的关系很僵，基本上五天一大战，三天一小战，不是我们去打他们，就是他们来打我们，总之战火连天，很多战友，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永远留在了大漠……”

李寂的目光深邃，表情肃然，静静地听着。

大当家继续道：“那一年，我记得很冷，我带领一个十人小队，奉命前往边境打探敌人动向，对了，老二就在小队里，他跟着我，还有其他的几名战友一起，我们一路摸到了极北妖庭的地界内……”

“我们自问隐蔽得很好，但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敌军发现了踪迹……”

说到这里，大当家自嘲一笑，又道：“也不能说是运气不好吧，虽然暴露了，但是我们还是发现了敌军大股部队的踪迹，为了将消息传回西风关，我命令老二，用最快的速度，独自赶回关内，而我们其他人，留下来为他争取时间。”

“二当家将消息传回去了吗？”李寂问道。

“传回去了……”大当家点了点头，满目皆是追忆之色，语气也低沉了不少，“好在我们的情报，及时传了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后来呢？”

李寂其实是想问，和大当家一起为二当家争取时间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被敌军发现的十人斥候小队，岂能有幸免的可能。

但是，大当家的现在正完好无损地坐在他的眼前，说不定，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呢？

大多数人听故事，自然都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大当家摇了摇头。

“后来，我们被敌军团团包围起来，没办法，只能凭着心中仅存的希望，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但那怎么可能呢？”

“人生不是完美故事，战争也不是稚儿游戏，奇迹可能有，但是那天的确没有，我们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也没能够杀出去……”

“……再后来，我就失去了所有力气，昏迷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西风关内了。”

说到这里，大当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出了口气。

李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当家，他分明能够看到，大当家的眼里，比往常所有时候，都要亮一些。

或者是说，更湿润一些。

“老二坐在我的床头，跟我说，那天夜里，征北军奇袭了妖族大营，大战一触即发，包围我们的那伙妖魔，因为要匆忙支援前线，并且见到我们都已经躺在地上，只当我们都死了，所以没太在意，直接就离开了。”

“可他们想不到，老二送完情报，见我们迟迟未归，所以去而复返，在死人堆里把我救了回来，但是其他八个弟兄却……”

大当家叹了口气。

听到这里，就算大当家不明说，李寂也知道，那八个人，恐怕就没有大当家那么好运了。

李寂张了张口，想出言宽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又把嘴闭上了。

反倒是大当家沉默一阵，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笑道：“这大漠里的风沙就是不小，在房间里都能有沙子吹进来，呵呵……”

“是啊，风沙不小。”李寂也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

他原本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劝慰大当家才好，但是他现在却明白了，大当家其实不用劝慰，在大漠中讨生活的汉子，见惯太多生死。

在一次次的生死徘徊之间，他们早已经学会了自我觉醒。

那块难以抹去的伤痕，在他们的眼里，却像是个代表着某种意义的过去，时而翻找出来，细细品味。

尤其是像大当家这样，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仍旧一心想着多杀些妖魔，为人族做力所能及的贡献的人。

初心不改，始终前行。

的确让人敬叹，佩服。

李寂突然回想起，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

他渐渐明白，无论是此时这方波澜诡谲的世界，还是彼处那个红星闪烁的国度。

都有人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前仆后继，滋润着真实而又美好的信仰。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大当家轻轻拍了拍李寂的肩膀，将李寂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好，您也早点休息。”

李寂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到房间外，轻轻将门关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大当家到最后，也没有说明白，他和二当家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军队，到大漠上做一个马匪。

并且有很多话，似乎都没有说出口。

但是李寂却觉得这个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并不是非得需要一个理由的，因为每一个人想要听到的理由，其实都不太一样。

也许这只有自己告诉自己的那一个，才是最好的理由吧。

……

李寂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抛开大当家后来所述的从军经历不谈，今晚李寂从大当家那里，得到的信息量不小，无论是功法之别，还是武技之说，他都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