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六子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担心回去没有银两给月娥挨骂，就又返回来想在秦管家这里预支十两银子，回去应付娘子。

谁成想刚转过弯来就看见月娥跟着秦管家进了秦府，这还得了？

他一瞬间怒冲脑门，脸蛋儿涨得绿油油的。但他自知势弱，便爬上秦府围墙头一看究竟。

只见月娥一入府便扶着柱子呕吐不止，然后跟着秦管家后面却又骇得倒退跌倒，嘶声尖叫，那秦管家也一改往日和气的面貌，持着利刃就欲捅向月娥，急得小六子大喊刀下留人。

看着秦管家回过头来诡异地看着自己，不再动手。小六子不敢耽搁，双手撑起瘦弱的身子，大腿勾住院墙，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翻滚进秦府大院。

他揉着跌破出血的膝盖，连滚带爬到秦管家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

“秦管家，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家月娥吧！求求您了！”

秦管家抚摸着匕刃，略带玩味儿地看着额头满是鲜血的小六子道：

“你都不问问什么事儿就求饶？”

小六子头也不抬，匍匐在地，顾不得满头鲜血，

“无论什么事儿肯定是我们的错！秦管家，求求您放过我娘子，无论什么事儿，上刀山！下火海！我必定帮您办咯！”

秦管家往后一仰，竟就这样虚空坐着，嘴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隐约能看到带血的板牙，连声音的音色都变得尖细邪恶起来。

月娥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情景，骇得睁大眼睛，压着嗓子嘶叫着。小六子滚过去，一把捂住月娥的嘴，低声道：

“想不想活了！”

月娥的声音戛然而止，双手死死抓住小六子瘦弱的手臂。

一道金光在小六子眼中一闪而过，他晃了晃双眼，赶忙转过身来向秦管家致歉。

“秦…啊！啊…”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秦管家，分明是一个坐在恶鬼婴上的食人恶鬼！

恶鬼皮肤惨白，双眼如鬼火兀自燃烧着，一只只翻滚的蛆虫在它破洞的脸蛋上里外穿梭。它的手中拽着一根布满荆棘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拴着坐在屁股下的恶鬼婴，恶鬼婴佝偻着小小的幼躯，状若疯狗，向着小六子二人龇着尖细的碎牙，流着口水，短臂抱着快跟它身体一般大小的血人头，满足地啃食着。

刚刚还明晃晃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无比，四处都涂满了鲜血，挂满了残臂，仿佛来到了人间炼狱！

恶鬼吐出嘴里的肥蛆，怪笑道：

“你能帮我做什么事儿？连个小小的买小孩的事儿都办不好，留你们何用？”

月娥仍旧死死抓着小六子的手臂，毛小方给的符箓之力缓缓消散着他的恐惧。

他怔怔地看着恶鬼婴啃食的熟悉的人头，人头失去双眼的血窟窿盯着他看，

“李老三儿…”

小六子一阵呕吐感袭来，

“呕…”

一瞬间秦管家叫他办的事儿在脑中方方面面连接起来，他颤抖着哭着自语道：

“原来，原来不是送进宫享福去啊！哇呜呜…”

恶鬼站了起来，身形高大足有三米出头，它一步便走到小六子身边，探下身子，浓稠的血水从它的脖颈与嘴角处滴落，

“真是太不巧了，被你发现了，怎么办呢？你还愿意帮我继续买小孩吗？”

小六子扑倒在血水中，声音沙哑地哭着，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哦？你倒是有点爱心，那你们俩便一起死吧。”

望着枯瘦的缠绕着黑色死气的指甲向自己刺来，月娥猛地扑到小六子旁边，死命拽着他的手臂，一口狠狠咬了下去，咬得嘴里血肉模糊，她龇着牙，吐着血沫，形如恶鬼，寒声道：

“答应它！答应它！我不要死！答应它！你答应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答应它！”

小六子不敢直视月娥嗜人的眼神，手臂剧烈的疼痛一点点蚕食他的内心，他的嘴里不停重复着，

“那些都是孩子啊，那些都是孩子啊…”

月娥扳过他的脑袋，直视着他的眼睛，流出血泪来：

“相公，你是我相公啊！你说过要保护我的！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死啊！”

小六子紧紧抱着月娥，放声大哭！

“死能同穴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恶鬼举起尖利指甲，正要动手，小六子听着月娥撕心裂肺的哭喊，松开她，整个身子扑倒在血泊中，

“孩子的事交给我，100个孩子肯定帮你找齐！”

恶鬼直起身子，放声奸笑，恶鬼婴扔下啃食的人头像猴子一样爬到它的肩膀上，它用指甲划着恶鬼婴的小脸，划出道道黑色血痕，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如果你不把100个小孩交给我，那就跟你娘子去地狱做夫妻吧。”

言罢，恶鬼伸出蒲扇大手，抓着月娥的头颅，将她直直拎起，也不管她尖叫挣扎，向着内堂走去。

一阵作呕的邪风吹过，恍惚间，小六子又来到了紧闭的朱漆大门外，大门色泽深红，仿佛是用鲜血涂抹一般。

天空又恢复了明亮的色彩，路上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他看着秦府的牌匾，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他手臂上被月娥啃食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

“小六子！”

有人声从秦府斜对面巷子里传来，一晃眼的功夫，说话之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是毛小方

看着小六子捧着的手臂血肉模糊，毛小方心中一紧，忙问道：

“发生什么事儿了？我给你的护身符怎么反应那么强烈？符呢？我感受不到符的方位了。”

看着熟悉的面孔，小六子心神一松，被毛小方搀扶着，摇头苦笑：

“符我弄丢了。没事儿，这伤是被月娥咬得，我来秦府谈事儿，月娥跟过来，问我要钱，我没给她，她就咬了我。”

毛小方看看他的伤口，不似作伪，叹气道：

“唉，你总有一天死在她的手上！”

小六子低头苦笑没有出声，缓了一会儿，继续道：

“毛道长，劳烦你送我回家，我想歇息一会儿。”

“嗯，”毛小方郑重点头，“回去我帮你好好包扎包扎，防止感染。”

“谢了…”

…

…

一团漆黑的浓雾从秦府后门钻了进去，在刚刚化形成恶鬼的秦管家面前飘定，幻化成一只小鼠，开口道：

“禀报秦鬼大人，那道士一行人已快要到镇外了！”

秦管家美滋滋呷了一口香茗，

“啊，好茶！走，镇长不在，小的们，跟我去好好迎接一下这出名的上清派小师叔。”

日头刚落，小镇上便没了人影，秦管家一个人慢慢走向镇外，黑暗中，他的身后渐渐多了些眼露红光，面目狰狞，奇形怪状的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