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了,老人家您看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加。”
任性。
摊位上,除了那所谓的艾虎,还有艾人,之外,便是艾草,和一种乡下水沟里常见,却叫不上名儿的水草,以及水草叶做的宝剑,加起来,数量不少。
永嘉却是都想要。
老婆婆先是大喜,复又摇头,笑起来脸上岁月的褶子愈见深密:“使不得使不得,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娘子便是喜欢,也用不了那么多。”
“可是府上人很多啊,对吧夫君?”永嘉眨眨眼,看向陈远,看似很平静,实则嗓子眼发干,小心肝扑通扑通。
陈远瞅着,叹气,最终还是笑了,蹲下来,拿起一把宝剑,笑着问道:“老人家,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草吗?”
“菖蒲,有水的地方就有,俺们都拿来做鞋。”老婆婆嚯嚯笑,那种宛如夕阳般的安详宁静,令人动容。
这玩意可以拿来做鞋,陈远知道,可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玩意就是菖蒲。
便问永嘉道:“我看好多人穿的都是草鞋,都是这玩意编的吗?”
“不都是,但是,有很多是。”永嘉笑,又道:“不是都穿得起布鞋皮靴的,所以,大家便用菖蒲编鞋子,又叫蒲鞋。
如何,夫君,要都买下吧?”
“哦,买吧!”陈远也没在意,对老婆婆笑道:“多谢老人家解惑,这些东西,都要了,府里人多,五六百呢,这些怕是还不够!”
“这”
“那就多谢了,娘子郎君菩萨心肠,假以时日,必儿孙满堂,阿花,快给二位菩萨磕头。”
真,会说话。
一句儿孙满堂,都说永嘉心坎上了,只恨荷包里钱不够多,又不好再刻意多拿,否则,少说再加两贯。
这时,小丫头也很懂事的磕头道谢,拦都拦不住,而后在永嘉的坚持下,收了所有倒出来的钱,又收了精致的小荷包。
再然后,小丫头搀扶下,老婆婆颤巍巍起身,于不远处街角,买了一串糖葫芦。
“好不好吃?”
“好吃,阿婆你也吃。”
“阿婆不吃,阿婆老了,咬不动了,阿婆,也不爱吃甜的。”
“”
很安静。
明明四周很喧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目送那对祖孙离去,陈远只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回过头来,又不禁无语,屈指弹了永嘉一下:“醒了,大白天的,犯什么花痴呢?”
永嘉哎哟一声,跟着就恼了,抽了把菖蒲宝剑,咻咻挥了两下,柳眉倒竖:“可恶的小贼,弹我,你这是要跟我比剑吗?”
“比剑?”陈远更乐了:“我干嘛跟你比,你又没有。”
“谁说没有,我手上拿的不是吗?”
“五月五日午,屈公骑艾虎,手持菖蒲剑,驱魔归地府,你这魔头,今日,本尊便让你魂归地府!”
永嘉挥舞着宝剑,对着陈远一通狂斩,神气得不行。
不多久,又一个人捂着肚子蹲那笑,却浑然没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被调戏过一次。
陈远摇摇头,终究还是被逗笑了,随手抓了把巴掌大的菖蒲宝剑,挥了两下,笑道:“挺有意思,这些,都是为过端午准备的?”
“嗯,不说了吗,五月五日午,屈公骑艾虎,手持菖蒲剑,驱魔归地府。
这五月五日午,指的是端午正午,屈公,便是屈原屈夫子,艾虎嘛,就是艾编成的小老虎,也有的用绫罗彩线缝制,贴上艾叶”
古老的习俗,归根结底,是为了祛除时疫,驱邪保平安,因为端午正值暑气上升,时疫高发期。
也因此,陈远忽然发现,他过的,大约是假端午,因为关于端午,除了粽子龙舟和屈原,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悬艾人,戴艾虎,挂菖蒲剑,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按照这样的习俗,买的这点还真不太够。
毕竟刚买了那么多人。
毕竟长安城有府邸。
毕竟现代社会还有爹妈。
毕竟,京城又开了餐厅。
况且,帮助人的感觉很好啊,方才那祖孙俩买糖葫芦吃糖葫芦的画面,想起就觉得暖。
于是,便继续买。
一个摊位,两个摊位,三个摊位
反正花不了几个钱,直接扫。
扫着扫着,便连草鞋,荆钗,等节日无关的平民物件,亦加入扫货清单。
这让永嘉很开心。
因为,有很多好听的话,什么伉俪情深,什么天生一对,什么早生贵子,什么儿孙满堂
哎呀,这些人真是太可爱了,说得她都不好意思。
也正是这样一个黄昏,宫城,凝云阁,闺房之中,少女不小心扎破手指,血色殷红,彩线绫罗精心缝制的小老虎头,栩栩如生。
时间很快入夜。
因为购物结束的时间太晚,因为,端午解除宵禁,跟长乐约好要过来玩,是以这个夜晚,陈远在永宁坊尚未来得及更换牌匾的府邸留宿。
当然,也就这一晚。
早起的第一时间,他便安排人,护送后来买的东西先行启程,接着,自己也在安排好大扫除并悬艾挂剑发艾虎等诸项事宜后启程。
等回到骊山驻地,也不多说,直接安排干活。
简而言之,该打铁的打铁,会烧窑烧瓷的烧砖烧水泥,篾匠负责伐竹编织生活用的竹器,木匠负责带人伐木盖房。
剩下的,有人去水力中心,有人去田间劳作,有人负责放羊喂马养鸡,总而言之一句话,甭管你之前是谁,甭管你之前有没有干过活,现在,都得做事。
不做也行,两个选择,第一,没饭吃饿死,第二,重新送回奴隶市场卖掉。
效果也还不错。
那些走投无路,自愿卖身为奴的人,其实是不在乎干什么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能有地方住,能有饭吃,就够了,而这两点,暂时来说已经满足了。
因为昨天路上吃的就不错,带肉的蒸饼,以前想都不敢想,等了到地方,活鱼,鸡蛋,饼,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当奴隶有这样的生活。
住的地方,虽说挤了些,但终归是有,而且负责管事的也说了,回头会修建很多新房子,新晋的公爷,不差钱。
而东市那批人,经历诸多变故,也大多磨平了性子,即便委屈,也只能是默默藏在心底。
这样一来,驻地因为人员迁徙而陷入停滞的生产秩序,很快又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