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血色的夕阳照进鬼脸城，衬着幽绿的砖墙更添几分诡异。

洛红衣回到客栈已是黄昏。

“回来了？先吃点东西吧。”

李笑没有问她有没有抓到那黑脸熊男，因为洛红衣愤懑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

洛红衣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忽然长舒出一口气，心情似乎好些了，于是点点头。

期间，沈良也凑过来坐了片刻，还从他爹的地窖里偷了壶花雕老酒。

洛红衣有公务在身，自然不能喝酒，而李笑待会也还有事要办，只浅斟了两杯。

吃过饭，两人先后回了房间。

李笑一进门就看见洛红衣闷闷不乐地坐在窗边，双手托着下颚，神情郁闷又哀怨。

他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

“你笑什么？”

李笑喝了些酒，胆子比平常大了三分，笑道：“我笑你怎么像个被人逼婚的小娘子一样。”

洛红衣恼得站起，指着李笑鼻子道：“哼，你你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

她话还没说完，李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又笑了，先是眉头舒展开，然后笑意慢慢溢到嘴角，让人如沐春风。

洛红衣看得痴了。

他缓缓道：“信不信我立刻让你开心起来？”

你想做什么？

怎么开心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洛姑娘赧颜汗下，双腿竟有些瘫软无力，她轻轻闭上眼往李笑胸膛靠去。

谁知李笑突然松开了手，她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往前卸了两步力才勉强站稳。

“你！”

洛红衣不再往下说。

因为她看见李笑的表情，异乎寻常的严肃。

他背着双手，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夜空，一字字道：“你不觉得今天我们遇到的那个黑脸大汉，和昨天的白脸瘦子有关系吗？”

李笑接着道：“我后来又回去问了老鸨，她根本没对那黑脸汉子说你是六扇门的人，而你穿的可不是六扇门的捕衣。”

那么问题来了，黑脸熊男怎么知道她是六扇门的捕卫的？

就算猜到了，他为什么不认为是李笑，而一眼就认定是洛红衣。

只有一种可能，黑脸熊男早就知道了，而他们来这里之后，只在三个人面前透露过身份。

沈良和春楼老鸨可以排除，那只剩下诡异的白脸瘦子了。

“而且，”李笑回过头看着洛红衣，“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觉得很奇怪。”

“他说要我好好珍惜这条命！”

洛红衣恍然大悟道：“白脸瘦子！”

是的，李笑目前为止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就是昨天，若不是洛红衣搭救及时，他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

现在很显然了，他们两个人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就是李笑本次任务的目标。

洛红衣也想起黑脸熊男说的一句让她觉得蹊跷莫名的话：“一个两个的，屁用没有！”

她语气忽然变得分外寒冷：“也许宋老三就是他杀的……”

宋老三就是六扇门派来鬼脸城调查，最后却殉职的青衣捕卫。

鬼脸城的三名死者中，唯有他是在街上遇害的，离春楼相隔了两条大街道。

不仅如此，现场残留着的打斗痕迹很奇怪，方圆三丈内除了宋老三留的刀痕，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哪怕足印也没有。

难道宋老三竟是自己跟自己在战斗？！

这事不仅诡异，而且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六扇门会封锁消息，以及派洛红衣而不是普通的青衣卫来的原因。

……

……

乌云遮住月光。

鬼脸城的夜更浓了，气氛也更悚然了。

“咚、咚、咚。”

这是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鬼脸城的更夫早已不知去向，谁敢在闹鬼之地的午夜一个人上街？

三更鼓响，已是子时。

却有一群人沿鬼脸城东西横贯的长街走着，他们整齐地排成一列，脸上惨白无血色。

如果你走近就会发现，他们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可是他们偏偏能看见路，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地踏在同一条直线上，后一个人总是迈在前人踩过的地方。

他们步伐轻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们也没有张嘴，可是所有人都能听见声音。

其声乌乌然，如同九幽之地传出的鬼魅之音。

李笑和洛红衣从窗口匆匆看了一眼，迅速缩回脑袋，彼此对视，眼底满是骇然。

“那些……是人是鬼？”

“看看有没有影子？”

“好。”

两人同时探头，却发现这一行人竟是走在墙壁的阴影里，只最后一人尚在朦胧月光下。

没有影子。

百里长街，百鬼夜行！

不少稚童吓得直哭，百鬼闻声停下脚步，鬼头鬼脑地转向声音之源，父母见状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巴。

沈良吓得六神无主，带着老爹疯狂地敲李笑他们的房门，“恩人恩人，快开开门！”

“该死！”

李笑目睹街上百鬼齐齐展展脸转向他们的房间，唾骂一声纵身去开门。

“快闭嘴，进来！”

隔壁的门也开了，是那位白服怪人的房间。

只见他神色慌张地冲到二楼走廊的窗口，往下望去，一张黄脸刷一下白了。

口中骂骂咧咧了两句湘黔道的方言，竟拿着挂满白幡的木棒，从窗口一跃而下。

所有人几乎都躲进了被子里不敢再看街上的百鬼，更不知晓白服怪人跳上街的事情。

李笑将沈良父子拽进房间，立刻返回窗边，与洛红衣一起观察着白服怪人的行动。

只见他祭起白幡木棒，嘴里不知念着什么，然后大步流星奔向百鬼的队伍。

洛红衣沉声道：“原来他是湘西赶尸人。”

李笑不解：“赶尸人？那底下的百鬼并不是鬼咯？”

洛红衣犹豫道：“或许吧，我听师父说过，赶尸人能祭炼已经死去的人的尸体，将其炼成供自己驱使的傀儡，但是……”

长街上，意外横生。

赶尸人扑向百鬼队伍的最后一鬼，却扑了空直直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忽然黑烟弥漫，百鬼被笼罩其中。

赶尸人大吼一声，起身扑进烟雾中，依旧扑了个空，从黑烟这端趔趄出现。

尘烟散尽，百鬼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就像真的鬼魂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