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途把水果手机放回盒子，塞到梳妆台的抽屉里。

他看了眼熟睡的孩子们，拿起手机和充电器，边走边聊，来到客厅沙发坐了下来。

麻彩云在特产店当售货员，还兼职做一些美甲美发的工作，他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没有麻彩云的手机号码，你跟她说吧！我回来都还没有来得及去拉毫，要是耽搁的太久，那样就不好跟人家刘总交代了。”

“你还知道自己没去拉毫啊？爸说你回来都不去看他，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做人的基本礼节都不懂！你说你对着外人都知道讲信誉，怎么就不知道多关心一下家里人呢？”

龙兰香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见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龙文武和麻彩云都搬到了城里住，爸一个人带着龙俊毅还住在拉毫，就是不肯下来。他心里苦，有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说，也就跟你能多聊几句。有空的话，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陆途长呼一口气，无奈说道：“我回来就一直在忙着带团，哪有时间嘛？那你跟爸说，我带完明天这个团就去看他，好吧？”

龙兰香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会说啊？去拉毫才要多长时间？来回半天都不要！你就是没有心！妈去了沈阳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发个信息关心一下！什么都指望我，都不知道你这个女婿是怎么当的！”

陆途感到很是头疼，就算面对客户都没有这么心累。

老家是江南农村，生活平淡如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没有多少变化。他每个星期会给老娘打两三个电话，通话的次数并不算多。亲戚朋友更是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问候一声。

结果来到这里，却发现联系不勤快也是会挨骂的！

“唉！我知道错了，一会儿就会给他们打电话！不过麻彩云那里，还得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好吧？”

陆途骤然间回到妻子的老家发展，一头扎进旅游行业，又要忙着适应导游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这才疏忽了打理自家的人际关系。

直到龙兰香提醒，他才醒悟过来——在家里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在外面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处理好上司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就行。而回到家乡发展，除了工作之外，还必须要面对人情世故的关系！

人情世故就像是一张网！既然身处其中，那就必须跟其他人紧密联系起来才行，否则的话，岂不是又成了孤军奋战？一旦遇到事，指望谁来帮你呢？

龙兰香见他态度诚恳，满意的点头说道：“行吧，等下我就跟她说！诶，那手机怎么办啊？是不是还要送给麻彩云？”

“不用！那是刘总给我的报酬，你拿着用就是了，其他的我们不用管！”陆途摆手说道。

两人确定了微商的推荐人选，算是完成了陆途对客人的承诺，又黏黏糊糊聊了好半天，才结束了通话。

陆途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这时候也不好再给老人打电话，他给吴莲花发了条问候信息，打算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处理。

洗漱完回到房间，发现手机收到一条微信语音短信，他打开一看，是吴莲花发过来的。

“小陆啊，谢谢你的关心！这么晚还没有睡啊？宝宝她们都还好吧？”

陆途笑了笑，没想到丈母娘这么晚也还没有休息。

他拨打语音通话申请，很快就接通了。

“喂！”

“妈，这么晚还没睡啊？”

“小陆啊，还没有呢，有事吗？”

“哦，我没事！就是想着好几天都没有给你打个电话。你在沈阳还好吧？习惯吗？”

“谢谢，我挺好的，习惯。你们在家怎么样啊？”

“家里也挺好的，不用担心。”

两人寒暄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彼此间言语很是客气，对这种突然的问候，都不是很习惯。

陆途摇了摇头，放下手机，躺到了床上。

唉！能怎么办呢？不联系吧，会挨骂！联系一下，结果搞得大家又都不适应！

只有慢慢来吧。

回凤凰的事情，都还没有跟老娘说呢！

明天再说吧，估计挨一顿骂肯定是少不了的！只希望不要把老娘气出个好歹来才是。

他放下心事，沉沉睡去。

***

天刚蒙蒙亮，陆途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六点。

他轻轻拨开儿女如同八爪鱼般缠在身上的手脚，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包芙蓉王，走到客厅点上，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刚刚做了个噩梦，搞得他心情有些低落。

抽了两口烟，稍微缓过来一点，他掐灭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头，到房间拿了手机出来，给老娘拨打过去。

农村人习惯早睡早起，想来这个时间，老娘已经起床，正在厨房的灶台前做饭吧。

手机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小哇！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途在家中排行最小，陆母喊的是他的小名。

“姆妈，你在做饭吧？”陆途打了声招呼，继续问道，“身体还好吧？家里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你不用记挂！怎么这么久没打电话回来啊？出什么事了吗？”

陆途心生感触，笑着说道：“也才几天而已吧？你想要我多打电话啊？那我就天天给你打！”

“觑！就知道胡说八道，有事没有啊？没事我去炒菜了，灶里还烧着火呢！”老娘催促着说道。

回凤凰的事早晚都要说，不如痛快点，趁着今天说出来，“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辞职了！”

“干嘛辞职呢？你那个工作多好啊！一万多块钱一个月，人家谁不说你恰嘎？崽啊，你不要太心高了，要脚踏实地，晓得吗？”陆母先是教训了他一顿，随后又担忧的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回家来做事吧，你的房子空在那里都长草了，我天天过去打扫都没有用！”

陆途硬着头皮说道：“呃，姆妈！我现在凤凰，刚找到了一份当导游的工作。要不然你就搬到我那里去住吧，省得一天到晚的……”

“什么！你竟然跑凤凰去了？”还没等他说完，听筒里陆母突然提高了音量，震得他耳膜生疼，“告诉你陆途！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你赶紧带着我的两个孙子回来，要不然的话，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哎呀，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上门女婿，你孙子是姓陆，不是姓龙！”陆途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耐心做着母亲的思想工作，“我又没说要在这里定居，只是过来工作，方便照顾陆芃陆烟两兄妹而已。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你的亲家！难不成你们真的就一辈子都不来往吗？”

陆母的声音带着哭腔，“什么亲家？我没有这样的亲家！早先你俩要在一起的时候，她妈妈是怎么羞辱我们的，骂我们家没有教养！是贼！是强盗！是骗子！拐骗她的女儿！这些你全都忘了？！”

她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又开始诉苦起来，“没有办酒也就算了，她龙兰香过来坐月子，我有哪点做得不好了？天天伺候老爷一样照顾她还不够？还说什么她们那里的人坐月子，每天要吃一只鸡！你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皇宫里的娘娘都没有这么娇贵！我养的那些鸡，全部杀了给她吃都还不够！跟她说了，没出月子不要碰冷水！她自己看到人家抓鱼，非要去凑热闹，出了问题就全都怪到我的头上？我就这么该死？！”

陆途叹了口气，劝说道：“姆妈，过去了的事情，就不要一直说了好吧？那会儿龙兰香是在气头上，你就不要介意了嘛。磕磕绊绊也是难免的，终归还是一家人啊。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就这么跟她离婚，以后打一辈子光棍吧？”

“你也就这点出息！找什么人不好，非要找个少数民族！你看看她回去这两三年，一门心思扑在娘家上面，你赚的那点钱，也全都被她败光了吧？舒服了吗？痛快了吗？跟你说了多少次，一定要把钱抓在自己手上！你有听进去半句吗？”

陆途听着她唠唠叨叨的抱怨不停，心情有些烦躁，说道：“好了，姆妈！我要去上班了，晚点再说，好吧？”

挂断电话，他双目无神，发了一会儿呆，双手插进头发，抱头蜷缩在沙发里。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现在被母亲这样的责骂，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他跟龙兰香情投意合，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可是一直到今天，都没能完全得到亲人们的认可！

这是为什么呢？

他有些想不明白，先是有吴莲花从中作梗，现在又因为婆媳关系不好，导致龙兰香不愿意去江西。

来到凤凰固然非他所愿，但要是听母亲的话就这么回去，只怕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最终只能以离婚收场，那更加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面对两个家庭之间既复杂又单纯的关系，陆途脑中一团乱麻。

他失去了以往在客户面前的淡定从容，未来何去何从，只感一片茫然！

“爸爸！”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途抬起头来，只见陆芃穿着睡衣光着脚丫站在房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仔仔，你就醒了？”他连忙站起身，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责怪的说道，“怎么不穿鞋子呢，小心着凉！”

陆芃挣扎着下来，说道：“放我下来，我要去尿尿！快憋不住了！”

陆途把他放了下来，看着他像兔子一般窜了出去，冲向洗漱间，不由得哈哈大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同意又如何？只要能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培养成材，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都甘之如饴，心甘情愿！”他在心中暗暗想道。

陆芃捂着裤裆，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嘴里嘟囔道：“爸爸，我不小心尿裤子了，都怪你，非要抱我！”

陆途乐不可支的笑道：“没关系的，仔仔！你小的时候，连屎都吃过！尿裤子有什么好怕的！去换了吧，我帮你洗一下就干净了！”

陆芃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过来，“不许说！我才没有吃过屎，你骗人！”

陆途抱着他，趁势倒在长沙发里，憋着笑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你没有吃过！快点起来吧，你的尿沾到我裤子上了。”

陆芃却是不肯起来，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撒娇说道：“我不起来！爸爸，你用爪子帮我挠下背嘛，好痒！”

“哥哥，你吃过屎！妈妈也说你吃过！”

陆烟从房间里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他们两人亲热的模样，不由的醋意大发。

她一边毫不客气指责哥哥，一边爬上沙发，寻找位置也想要躺到爸爸怀里。

“我没有，你才吃过！”陆芃抬起头，反击着说道。

“你有，我没有！”

“……”

两人吵作了一团，家中平添了许多生气。

陆途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伸手抚摸着他们的后背，听着这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只觉心神一片安宁。

过了一会儿，他把孩子们抱进房间，说道：“你们再躺一下，我去给你们做早餐。”

“好！”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刚刚爸爸的亲密举动，让他们感到很是满足，心情十分愉悦。

等陆途出去后，陆芃一骨碌爬起来，跑回自己床上，重新换了一套内衣内裤，拿着脏衣服，又来到厨房打开洗衣机，把衣服丢了进去。

陆途正在烧水煮面条，看见他的动作，好奇的问道：“仔仔，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啊！”陆芃回头看了爸爸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陆途点头赞叹道：“不错！干的好！那里还有一桶，帮我一起洗了吧！”

陆芃看见餐桌旁边有个红色大桶，上面堆积着如小山高的衣服，不由的愣住了。

他表情呆滞，缓缓转头望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