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汗庭的西北角,坐落着一群毫不起眼的大帐,也不知是因为年久的缘故,还本就是如此,大帐的外面蒙上了一层浅灰色,颇有岁月的味道。
颉利的汗帐在汗庭正中,位高权重的突厥贵族们的大帐又大多集中了东侧与南侧,而这些西北角大多住些落魄了的贵族,相比起来,这些东北角的大帐便显得冷僻许多,平日里也是鲜有人至。
不过此处纵然僻冷了些,但毕竟是在汗庭之中,又值佳节,总也不会太过冷清,更何况这里还住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萧氏美娘。
说起萧美娘兴许有不知的,但若是说起她另外一个名号,满大唐上下,不知道的还真不多。
萧美娘,萧后,前隋炀帝正宫皇后。
萧后出自江南巨阀兰陵萧氏,本为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梁灭后嫁入杨广的晋王府,杨广登基后便被册为皇后,这六宫之主一坐便是十四年。
待十四年后杨广被宇文化及诛杀于扬州行宫,萧后便被乱军裹挟,一路流离,一直到了与突厥交好的河北王窦建德的手中,才被义成公主以突厥的名义要了过去。
算到现在,萧后已经在突厥待了有七年。
萧后虽是义成公主所救,但她却与义成公主不同。前隋既灭,义成公主视中原如仇鸠,而萧后虽然失国,但依旧以世家女自居,自视为汉人,所以萧后与义成公主的关系倒也算不上亲近。
为了避免与义成公主牵扯地太深,萧后便自请居于相对偏僻的西北,一待便是数年。不过今日,萧后这里却来了一位小客人阿史那云。
阿史那云早间与李恪生了口角,气呼呼地离开后却又不想回去汗帐哪里与那些突厥贵族子弟应酬,于是便来了萧后这里。
萧后虽与义成公主有时所见不同,显得有些疏远,但却与阿史那云很是亲近,颉利与义成公主每日忙碌的时候,阿史那云便是在萧后的手边长大的。
阿史那云也常来此寻萧后,每每阿史那云有些话不便说于旁人听时便来此说于萧后听,既为萧后解闷,自己也能找个轻诉的对象,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此说来,这唐的三皇子李恪倒是个犟脾气了?”萧后坐在胡凳上,看着阿史那云,耐心地听着阿史那云讲完早间发生的事情,浅笑着问道。
阿史那云小小的个子,在萧后的面前掐着腰道:“李恪何止是犟脾气,简直是狂妄自大,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萧后看着阿史那云的模样,怜爱地伸手摸了摸阿史那云的头顶,笑道:“如此说来,李家的那小子倒是惹恼了咱们的豁真了。”
阿史那云点头道:“正是,现在我想起他的样子,心中还有一股子气。”
萧后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将此事告知可汗,可汗想必会为你做主的。”
阿史那云听了萧后话,想了想,又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此事不必叫父汗知晓。”
萧后听了阿史那云的话,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阿史那云回道:“以父汗的性子,若是我跟父汗说这些话,恐怕李恪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阿史那云本就性子不坏,此次她虽与李恪起了争执,但也不曾想过要拿李恪如何,自然不会想着要将此事告知颉利。
看着阿史那云的样子,萧后的脸上浮起了一阵别有意味的笑意。
阿史那云是颉利的掌上明珠,自幼被颉利捧在手心,宠爱惯了,她若是耍起小性子来谁都哄不住,但偏偏就是今日,李恪已经当面冲撞了她,她竟还能忍下了这口气,反倒为李恪着想。
也许连阿史那云自己都没有想到,但是在萧后的眼中,阿史那云的言行已经很是反常了。
萧后不禁对这个能叫阿史那云改了脾性的李恪生了兴趣,萧后问道:“我倒还未曾见过唐皇三子李恪,此人如何?”
阿史那云听了萧后的问题,想了想,才回道:“李恪这个人嘛,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的,还算的上俊俏,就是这个脾气太犟了些,莫说是我了,有时连父汗说话他都敢争上两句,我都为他捏把汗。”
萧后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道:“不卑不亢,倒与他的阿爹李世民有几分相似。”
阿史那云还是第一次自萧后的口中听到李世民这个名字,对神秘的大唐皇帝也很是好奇。
阿史那云问道:“唐皇的脾气也是李恪这般犟吗?”
萧后的脸色突然柔和了许多,似是在回忆什么,过了片刻才道:“我十多年前曾在太原行宫见过唐皇李世民一眼,那是的李世民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不过那时的李世民虽是少年,但却进退有据,行事得体,已经能看得出绝非池中之物。”
提起李世民,提起大唐,这个曾为前隋皇后的萧美娘却却没有义成公主那般激动与偏执的模样,有的只是一种随和与淡然,仿佛是在说着与她全然无关的事情,任谁都想不到,曾经的她也是南国那片沃土的女主人。
阿史那云对萧后道:“我见过李恪却未见过唐皇,而外祖母见过唐皇却未见过李恪,改日如有机会我将李恪带来给你见见,看看他与唐皇到底有几分相似。”
阿史那云是义成公主之女,而义成公主在宗室中的位份却比萧后要矮上一辈,故而阿史那云以外祖母相称。
萧后本就对李恪这个自请为质的大唐皇子很是好奇,听了阿史那云的话,也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好,我也见见故人之后。”
萧后辈分不低,在萧后的记忆中,李世民也只是少年一般的印象,萧后口中的故人自然是隋炀帝杨广的表弟,已经退位的太上皇李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