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陆南枝再次做了那个噩梦。
漆黑的夜里,茫茫大火将繁华的宫殿照的亮如白昼。
斑驳陆离的景象在眼前穿梭而过,一帧一幕在模糊的记忆里逐渐变得清醒。
那时她还年幼,不叫陆南枝,是楚国最小的公主。
母后拉着她的手,狂奔在宫道上。
她们跑的那样急,身后源源不断的追兵跟上来,护着她们的禁军一个接着几个倒下。
温热的血喷洒在脸上,她伸手摸了一把,鲜艳的红色撞入眼睛里。
她想哭,想尖叫,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摔倒在地,听见母亲急切的喊声,耳膜嗡嗡作响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一队军马将他们包围了起来,那马上坐着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战甲,双眼如鹰一般锐利。
母妃抱着她,欣喜若狂的仰头看着他,可是下一秒,那个人拎着一颗头颅扔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父皇,他死不瞑目的睁大双眼,一张面容沾染了血污。
母妃放开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抱滚在地上的头颅,她双手颤抖着,冲着那位将军嘶吼出声。
大雨倾盆而至,那将军面目狰狞的笑着。
小公主被按在地上,木棒结结实实的落在她身上,她身体的每一寸。
痛......好痛......
她听见母亲在求饶,听见她悲伤无力的哭喊声。
那凤冠落在地上,身上的袍子撕裂,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娘,娘!”
陆南枝从梦中惊醒,她怔怔的从床上坐起来。
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湿润,她缓缓坐起来,手指穿过发丝,死死的揪住。
陆南枝低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
小兰花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掀起床幔,紧张的问“主子,你又做噩梦了?”
陆南枝没吭声,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是早生子,自小体弱多病,反应又比别人慢,更是记不得事,可是那些记忆,日日折磨着她,怎么也忘不了,反而越来越清晰。
陆南枝不会忘记那些痛苦,也不会忘记惨死的父母和兄长。
“小兰花。”
小兰花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嗯了一声。
“主子,你别怕。”
陆南枝摇头笑了笑,抬脸看着她,低声问“你说,是自己的骨头被一寸寸敲断疼,还是看着母亲被凌辱至死疼?”
小兰花对上她的眼神,一时间心惊胆战。
“主子,你别说了。”
陆南枝低下头“秦公子那边怎么样?”
小兰花一脸难为情的道“沈二公子好像会医术,把他救好了。”
陆南枝心中一惊,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去睡觉吧。”
小兰花一脸担心“主子你没事吧?”
陆南枝摇摇头“你去睡吧,不必担心。”
小兰花退了出去。
陆南枝躺了会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天亮的时候,玉树来了。
彼时她正站在窗前看日出,橙黄色的光芒落在她眼里,双眼清凌凌的,显得十分冷淡。
玉树上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脚腕上,见她赤脚站着,立即询问“冷不冷?”
他在身后站了有一会儿,陆南枝察觉的到,也没有被他吓到,“你怎么来了?”
玉树叹气,弯腰将她抱起来。
陆南枝蹙眉挣扎“你干什么?”
玉树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随便坐在了床边,低声道“师父说,让你尽快成为太子妃,还有金矿的生意,不能再等了。”
就她这个身份,嫁给普通的世家公子当正妻都很难,别说太子妃了。
而且秦公子的毒解了,人又在沈容煦手里,秦爷又是沈容煦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玉树见她脸色不太好,眼底又有淡淡的青影,低声问“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没有。”
生怕玉树又乱问什么,陆南枝急忙转移话题“秦爷的主子是沈容煦。”
玉树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
陆南枝点点头。
玉树叹气。
“我会禀告师父,只是我记得你一向和他不合,还是要避其锋芒。”
谁能想到,沈容煦才是天下首富,要知道,他如今才不到二十岁,可想而知这人有多可怕。
“我有一个计划,帮个忙吧。”
二人商量完,天已经亮了。
陆南枝看着他离开,疲惫的钻入被子里。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第二日,她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国丈府给方砚舟,说是最近太闷了,想出去玩儿,问他有没有好去的地方。
方砚舟受到信的时候,沈容煦也在,二人在书房谈事,方砚舟听说是陆南枝来信,放下手中的物件儿便接了过去,兴致勃勃的打开看。
沈容煦握着茶盖拨动茶叶,漫不经心的问“陆二小姐找你有事?”
方砚舟以前也没少跟他说陆南枝咋咋咋,他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次也没多想,开口说“她想让我带她出去玩儿。”
沈容煦脸上带着浅笑,握着茶盏的手骨节泛白。
他眸光一动,看向窗外道“听说玉女湖新造了一座画舫,你可曾去过。”
方砚舟眼睛一亮“那就去游湖吧,再叫上太子表兄!”
沈容煦笑着道“我也许久没出门玩过,不如和你们一起?”
方砚舟嗯了声“阿煦要是不介意,当然可以。”
下人送来了回信,陆南枝看完,不由得一笑,她记得沈容煦之前就想邀请她游湖,怎么方砚舟跟他一样?莫不是那画舫真的吸引人?
陆南枝第二天到的时候,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杨柳垂落在湖水两侧,婆娑起舞,湖面上停着一艘画舫,别具匠心雕琢出凤凰于飞的图案,画舫顶端挂了一面赵国旗帜,此刻正迎风飘扬。
她看着站在方砚舟身侧的沈容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是啊喂,沈容煦怎么在这儿啊?她该怎么解释?前脚拒绝了和沈容煦一块儿出来游湖,后脚主动约方砚舟出来。
最重要的是,那根凤凰簪子的事儿,二人还没和解呢。
陆南枝笑着将方砚舟拉到树荫下,压低嗓音道“他怎么来了啊?”
方砚舟疑惑“他不能来吗?”
就算和太子不是一党派,但明面上又不是断绝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