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丙字楼,阑姑匆匆走进内室,“姑娘,……厌谟死了,黄泉驿的册子都被大理寺缴去。”
离情沉下脸,动作这么快,出乎她的意料,“早就跟她说,那些东西别留。”
“姑娘,不如……,早点让柳大人过来。”
“不必。”
妩媚动人的脸带了一丝嫌弃,“他巴不得早点来,再熬他一阵。”
阑姑劝道,“如今新使已到,就怕……”
“不用怕……”
离情和缓的声音打断她:
“镇妖塔行事那磨叽劲儿,让他们先内斗一阵吧。时间还早,阎王册丢了不打紧,你只看好那几户,他们养着的人……”
离情盘膝坐在蒲团,柔弱的腰身伸展得笔挺,“我觉着,陶家那孩子不错。”
……
顾明澄做事讲究雷厉风行,第二日一早就请颜若依到大理寺验尸。
临出门的时候,温莹叫住他,“顾师弟这是还准备把谢家捅出来?”
不然呢?
顾明澄站定,笑着反问:“温师姐次跟程师兄一道来,谢安没给两位交待点儿实情?”
谢贵妃一直藏在深宫不肯露头,谢安既敢带他们进宫,恐怕不会再有所隐瞒。
温莹总算明白,为何慕哲坚持不愿让顾棒槌出这趟任务。
出塔前凌霜师姐有交待,这事若有顾明澄做出头鸟,他们大可安稳在后,时机适当相助一二,触塔主霉头这种事,明面不能落口实。
因此她始终没把曼伶阁里的事吐露给顾明澄。
但那个毒医还需提防一二,不论炼丹还是制毒,将来若真成慕哲阵营的人,是个不容小觑的助力。
“顾师弟头没人,也有一桩好处,就是无须顾虑太多,师姐可比不得。来前就说好了,你查你的案,我办我的差,咱们不必互通有无,也无须同心协力。”
温莹清冷的面显出一丝无奈,“这次受你牵累,几乎是无人可用,师姐我手头就只十个塔卫,彻查地宫就得耗些时日,还得全城搜寻。不比你,还能沾些大理寺的光。”
因是正经领任务出塔,塔使本有权调用塔卫行事,慕哲因计划受阻,在这给临阳这边穿了小鞋,只说不宜大张旗鼓,塔卫名额一个没给。
沧州那边出动半部塔卫,闵安是边城,更是调了整个火部前往。
温莹只能动用私人权限,把名下十个弟子都带了来听用,顾明澄更寒酸,仍是端直端方兄弟两人。
按不涉军政的塔规,顾明澄这次来,本该和大理寺撇清干系,不过景玉楼如今算他的私人交情,还真是他沾光。
温莹一来就摆出泾渭分明的姿态,是为真查出谢家事涉邪祭,官系这边可以脱清干系。
但这不妨碍她私下里露几句口风,在后推波助澜,只要顾明澄不是真傻,会懂得见机行事,还得事后不把自己供出来。
“不过你要查,动作可得快点,否则那人就要被宇文虎,带回靖安台藏起来了。”
温莹说完这句,朝顾明澄点头一笑,先他一步出了明月山庄的大门。
这处庄院是靖安台安排给井木塔来使的住处,位于东城风光独好的明月湖畔。
昨晚景玉楼本是邀顾明澄住王府,不过态度看去没那么真诚,顾大仙长便顺势婉拒了,一来眼下这桩案子,按规矩,的确已不须大理寺介入。
二来,他以往出任务都是往荒山野岭,进城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明月山庄这里灵气不错,虽比不井木塔灵山,在人间地界,也算浓郁了。
这回的任务时长一年,不比次赶着六个时辰内回塔,说起来,他真不急。
琢磨着温莹漏得这丁点消息,顾明澄到了大理寺冰窖,楚辰王夫妇已在那儿候着了。
镇邪棺保存的尸体,新鲜程度比冰窖都强,顾明澄撤去棺的阵法,两具蛰尸身体柔软,与生人无异,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体温。
冰窖温度底,相比之下,这两具已死去十几日的尸体,触手竟还是热乎的。
颜若依对着一丝不挂的女尸,面容淡定平静,先让徐则帮着翻身,果然在后腰处,发现几处红斑。
两具尸身一模一样。
沧州和闵安的蛰尸都已被盗,九具祭品,这是目前他们能见到的,唯二的两具。
颜若依在尸身各剪下两缕头发,以及指甲,放进提前备好的药汁,搅动片刻,底部析出一层白色粉末。
她拿给顾明澄看,“这是苦粟,生在遮兰山,过去是乌孙族的主食之一,蛰粉自这一族的血液中提炼,这两人身的蛰毒,就会含有苦粟。
我曾见过提炼蛰粉的方子,苦粟是主药之一,随着遮兰山一战,已在南疆绝种,乌孙被屠族,世的蛰粉,是用一点少一点。”
顾明澄心头一动:“是在棋圣那里见过?”
颜若依和景玉楼对视一眼,“烂柯山有座医库,收集天下医典丹方,我随玖夫人在里面研习过几年。”
顾明澄点头,这事他听大司典提过。
颜若依又道:
“医库里也藏有不少南澹巫蛊的秘方,季先生定下严苛的入库资格,非医术学识、人品声望受世人称颂者,不得进入。
颜致吾有南疆传药的功德,也在库外求了一年,季先生才准他进入。”
景玉楼插了句嘴:“当年替乌孙部提炼蛰粉,是巫蛊下路的影魁世家,大理寺死的这三个人,也是死在附影术之下。”
看来这个颜致吾,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顾明澄道,“这么说,他这边替谢安下毒,也有可能是顺水推舟,蓄意嫁祸,实际也是幕后祭主的人。”
看这两人对长辈直呼名讳,他又问:“庆荣侯府,这几日可回去看过?”
颜若依和景玉楼相视苦笑,后者代她答:“那边府里天天打发人请她回去,侯爷一向以长兄为主心骨,这快半个月联系不人,自然着慌。”
“颜致吾自初六那日回城,后来就没给家里递个消息?”
景玉楼摇头,沉吟道:“这么看,若是人还活着,大概也是被软禁。”
顾明澄斟酌一番,还是递了句明话,“非但活着,可能还攀了机缘。”
他从温莹的话里琢磨出来,这人要是没在一开始就被谢安灭口,必定是有所依仗,让谢安舍不得杀他。
精通药理之人,仙凡两界都吃得香,能让宇文虎以靖安台庇佑,恐怕是程鸿坤的安排。
就见面前这夫妻俩齐齐变色,颜若依对景玉楼说,“要不我今天还是回去一趟,说不定能探些口风。”
顾明澄再次想到,若他们早已察知颜致吾是害死各自父母的真凶,却一直留着他的性命,恐怕另有隐秘,是他还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