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四月小雨连绵不绝,即使在房间中都觉得空气湿漉漉的,丝绸的衣物被粘在了人的身,使人恨不得一股脑的扒去才舒坦。
此时的枣家巷的一户人家更显阴冷,不远处的俩个小贩看见门口竖起的高高白帆扭头就走,叫卖声不自觉的也压低了许多,人家治丧的时候还是离得远些。
买龟苓膏的小贩瞧了一眼那家的宅子对旁边的梅花糕小贩问道:“这是什么人家,治丧怎么能竖起那么高的白帆!也不怕逾越惹得开封府找麻烦?”
梅花糕小贩嗤笑道:“你这还是走街串巷的脚力?岂不知那是人得了官家赏赐嘞!你可知死去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
“薛颜,薛大卿!”
“吓!大卿住在这枣家巷?”买龟苓膏的显然不相信,稍稍的提高嗓门道。
见他不信,梅花糕小贩怒道:“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认!这薛大卿是出了名的清官,先帝三番几次的赐予他宅邸都被他推辞,你说为什么!人人都说他有一双天眼,远远的便能看见贼偷!”
龟苓膏小贩惊到:“还有如此神异的事情?”
“那是当然!只可惜如此的好官就这样去了,诶!真不知为何丁贼还在朝堂中!”
梅花糕小贩的话引来了龟苓膏小贩的不满:“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丁相公虽然之前晨占鸣鹊,夜看灯蕊。迎合先帝,可要是先帝不喜那些又有什么用,丁相公去年稳定粮价,和那些黑了心的粮商打得是热火朝天,不然现在还有你在这里卖梅花糕?”
梅花糕小贩想了想道:“也是,要不是丁相公入主三司,俺们现在还不知在哪喝西北风嘞!”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从巷口进来一老一小。
小的开口道:“梅花糕多少钱一个?”
“一个三文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保有豆沙!”梅花糕小贩见生意门赶紧前道。
少年瞧了瞧眼睛一亮:“来俩个!要脆些的!”
没想到这时已经有了梅花糕,即使在后世它依然是火遍大江南北的美食。
小贩熟练的用铁钎子插入糕中,猛地一提就是一个漂亮的梅花状糕点,边的面粉糊糊被烤的酥脆,面浆子也是焦黄可人,撒白糖、红绿瓜丝,用灼热的铁板盖在糕模烤熟,此糕呈金黄色,形如梅花,松软可口,老少皆宜。
伸手递过一个给身旁的老人,少年笑道:“你也尝尝。”
老人无奈的苦笑道:“官……您真是喜欢街的各种吃食啊!”
“可别小看这梅花糕,它看似简单其中可蕴含着大道理嘞!模具,热力,浆子的浓稠等等,这些暂且不论,光想想当初是谁发明这东西的,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只是一个小吃食,但其中少不了百姓的智慧!”
梅花糕小贩惊奇的望着少年道:“这位官人大才!您说的一点没错,小的可是学好久才出师的!就冲您这番话我白送你一个!”
“看到没!”少年得意的向老者炫耀,龟苓膏的小贩奇怪的看着他,哪有少年人对老者这么不尊重的?完全是一副东家和掌柜的模样。
但反观老者的穿着气度怎么也不像是掌柜的,反倒是更像当朝相公,他卖的龟苓膏可不便宜,常常出入于高门大户的后墙,偶尔也能见到朝中重臣。
东西也买了,自然就要会帐,少年摸了摸袖口尴尬的抬头道:“今日走的有些急,你身带钱了吗?”
老者翻了个白眼道:“老夫从不带……”
“那算了,咱们走吧!”
少年说完便率先走了,老人也是气定神闲的跟在身后没有一点要会帐的意思。
梅花糕小贩急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刚刚还白送你一个呢!
转眼间就想赖账?
看这一老一小的打扮,难道连六文钱也掏不出?!
刚准备追去理论的他随即被身旁的龟苓膏小贩拉住:“你急个甚,不就是六文钱吗?人家还会赖掉!稍稍等待自然有人来会帐的!”
“你怎么知道”
“大户人家出来的人都是这般,再说这巷子是死的,他们进去还能不出来?如果没人会帐你在此堵他便是!”
“俺为六文钱在这堵他到什么时候!”
梅花糕小贩刚刚说完便见一队黑衣人慢慢走来,黑的的斗篷下赫然是一整套的步人甲!
腰间更是别着寒芒闪闪的军刃……
梅花糕小贩颤抖的伸出手指比划道:“六……六……文钱!”
他的话吓的龟苓膏小贩话急忙扭头装作不认识,这时候还敢收人家的银钱,这汉子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啪嗒
一串钱扔了过来,听声音足足有二十多文,梅花糕小贩接过迅速的解开绳子就要找零,可黑甲队伍头也不回的朝巷子里走去。
龟苓膏小贩拍了一下他道:“实心不透气的汉子还不快些走,多出的自然是人家给的赏钱,俺说的没错吧?你可要请俺吃一角酒嘞!”
俩个小贩快速的消失在巷子口,少年揶揄的望着老者道:“怎么样,丁相公听到有人夸赞感觉如何?”
老者微微一笑:“能的百姓如此夸赞老夫还要多谢官家才是。”
“朕不需要你拍马屁,朕要知道你真实的感受,刚刚的俩个小贩算是大宋最普通的人,但连他们都知道你做的事情利国利民可见你确实不错。风评也开始毁誉参半了。”
赵祯的话让丁谓哈哈大笑:“官家不觉得一个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人才是活的最痛快的吗?”
赵祯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可惜朕做不了谤满天下……不说这些,这次让你带着朕来薛颜家你可不要多想,可不仅仅因为你曾经提携过他。”
丁谓傲然说道:“臣敢说自己提携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能臣干吏!”
赵祯瞧着他自信的模样微微一叹:“是吗?雷允恭也是你提携过的,可结果呢?坐盗堂皇之物!朕已命人杖杀。”
“臣说了,臣提携的都是能臣干吏,却没说是正人君子。”
“那朕就为你再加一个考量,品行不端者弃而罢职!”
丁谓微微点头道:“臣遵旨,眼前这位薛家之孙薛向乃是品德才干兼备,其还是朝廷的选官,不知陛下可原意收入囊中?”
“既然有才干为何还留在选官的位置?”
“去年便让他入三司盐铁副使,可他却以长辈病重为由辞而不受,如今薛颜故去便能重新出仕。”
赵祯点头道:“这种事情你自处理便好,朕今天可是要好好的送送薛老寺卿!”
赵祯之所以到薛颜家探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薛颜本身。
这位老寺卿可不简单,他是三礼科及第,而非进士科,所以注定受到排挤在各地任职,但依然在地方做的风生水起,以至于让太宗亲自召见,之后更是看破朝堂的推诿扯皮,一直在大宋各地出任州府路两级官员。
当过河北路任转运使,以后历知河阳府、杭州、徐州、江宁府、河南府、应天府,耀州等州府,可以说大宋的州府被他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当了一遍。
这还没什么,最厉害的是他每到一处都能获得百姓的交口称赞,青天之名也是不胫而走。
直到去年身体不好了才疏要求回京,人家这是光明正大的要求,没有任何借口,就是说身体不好希望回京任职。
赵祯这才发现原来大宋朝堂还真有这样一位能臣干吏,除了包青天之外还有薛青天的存在。
立刻把他调任到光禄寺,希望让他把多年任职地方的经验传下来。
此次前来吊唁赵祯挺惭愧的,说是吊唁,但多少有些剽窃人家劳动成果的意味在里面,也不知身体不好的薛颜有没有把自己要的东西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