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中原大地最热的时节,东南季风带来了热量的同时,也带来了丰沛的水分,短短不到两个月的雨季也来临了。
充足的雨水让植物疯一样的生长,后园的辣椒苗圃里已经一片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景象,有几株长势较快的辣椒已经开始抽蕊。
杨怀仁看着一株株辣椒,想起那包摔烂了的蔬菜,不知道是不是像辣椒一样能在大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他准备出门,本来只打算带着李黑牛一个人去,结果何之韵和莲儿也非要跟着,这么一来缠人的二丫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出城的机会。
杨母就觉得大雨过后难得的一个凉爽天里,一家人一起出城走走也不错。结果就租了三辆马车,杨府阖府出动去城外郊游。
何之韵自从把那本账本在一个黑夜里送了出去,人就变得开朗了许多。她听了杨怀仁的话,没有拿那份赏钱。
杨怀仁很大方的给了她价值一千贯钱的银饼,她却只拿了五分之一,说这二百贯就够山上人吃喝一年的花销了。
何之韵把身世和山寨的事都给他说的明白,没想到杨怀仁竟然丝毫不在乎她曾经山贼的身份,而且再三强调你就是何之韵,现在和将来,都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种话说出来,让何之韵觉得他心胸豁达,于是心里开始暖暖的,鼻子也跟着酸酸的。
其实杨怀仁这话说给她听,同样说给自己听。
不管是幸福快乐的,懊悔烦恼的,还是悲伤难过的,往事只是用来回味,而不是把它变成自己继续前进的桎梏。
而且,他一向觉得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山贼响马之辈,不见得就多么坏。
二十年后梁山上那一百零八个好汉,基本都是被逼的。所以,即便是旁人眼里读了圣贤书的杨怀仁,也觉得自己的品德不见得就比他们高尚。
真正的坏人是那些坐在高堂上自己以为俯视众生的人物,比如那位南阳郡王赵宗楚,还有给他送生辰纲的杭州知府赵之洐。
东京城里最近的话题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南阳郡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事,听说一直给他撑腰的宫里那位皇嫂,听了他的事都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高太后病了,朝堂上就乱成一锅粥,熬过火候了的那种,带着胡味。
小皇帝登基六年了,却一直在祖母膝下装孙子,虽然他本来就是孙子。
好不容易有机会领着他的那些喽啰们直起腰杆跟太后的喽啰们干了起来。
什么新党旧党,保守派改革派的杨怀仁也不懂,反正就是谁也看不上谁,如今老大躺在后宫里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两帮人就你一招降龙十八掌,我一式天马流星拳的玩真人快打。
朝堂上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来了,五丈的高墙外边依旧歌舞升平,马照跑,舞照跳,猪尿泡外边包一层皮踢得欢快。
反正不论两帮人打出什么结果,那个想钱想疯了的郡王算是完球了,小皇帝把他这位皇叔公全家送到邕州去跟安南的野人和泥巴去了。
事情就是这么滑稽,那本差点被杨怀仁擦了屁股的账本,像蝴蝶一样扇动了几下翅膀,却在整个大宋朝堂上掀起了滔天的风浪。
出城往西,还是那条杨怀仁走的快死了的那条平坦宽阔的官道,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他最初来到大宋的那块丘陵谷地。
年轻的一辈服侍着年长的杨母,李母和莲儿爹就在路旁的青石上休息,丫鬟们准备了些茶水和点心给他们享用。
杨怀仁则领着李黑牛,羊乐天以及几个家仆背着竹筐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半道上遇到一个临近村庄的樵夫,告诫他们不要往前走了,口口声声说前边一里多地的一块缓坡的林子里闹鬼,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
杨怀仁笑呵呵的塞了几个大钱给樵夫,算是打赏他好心的提醒。
继续接踵而行,远远的看到自己当初垒的那座坟冢的时候,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哨声了,幸亏是大白天,如果是漆黑的夜里,这阴森诡异的声音确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坟冢四周生长了一些形状各不相同的植物幼苗,杨怀仁仔细辨认过后,欢喜的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羊乐天看着师父着了魔一般,就觉得这地方可能真的像樵夫说的有脏东西,连忙冲过去抱住师父远离那座怪异的孤坟。
李黑牛甚至匆忙拾了根木棍横放在杨怀仁的嘴里,生怕他在精神疯魔里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杨怀仁想说自己没事,可惜嘴巴被堵上了,吱吱呜呜的旁人也不明白,却更像是有个夺人魂魄的厉鬼上了身。
任凭哭丧着脸的杨福脱了自己的鞋子就往他脚底板上一个劲的猛抽,嘴里念咒似的喊着“放过我家主人,放过我家主人!”
大哥们,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就是心血来潮跳了一段街舞而已!
杨怀仁被这帮山炮一样的家伙们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挣脱出他们的魔掌,自己的脚掌是没法看了,跟高压锅炖过的猪蹄没有两样。
“土豆啊,地瓜啊,花生啊,玉米棒子啊,西红柿啊,为了你们能生长,哥可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养料养活了你们,还白挨了一顿打,要是移植了你们谁敢不活,我跟你们拼命!”
没法给这帮土鳖解释这些幼苗的重要性,杨怀仁只能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命根子,小心刨出来,不能伤到根系,然后放入填了土壤的竹筐中。
回来的时候只能让黑牛哥哥背着自己,自己背上还背着竹筐。
脚底板还是依然火辣辣的疼,可是如果这些跟着自己穿越了的蔬菜大爷们能种活,那也算没有白费了“自己”的尸身做了它们的养料。
从附近的村子里顾了几个种庄稼的好把式,让杨福带着回家把这些苗苗移植到后院子里,叮嘱了一万遍一定小心。
杨福虽然不知道这都是些啥苗苗,但家主既然这么宝贝它们,自然不敢粗心大意。
剩下两辆马车继续向西南又走了十里地,视野里绵延悠长的涡河里波光粼粼,徐徐清风吹拂两岸的丛丛芦苇,随着水波起伏荡漾。
河西岸是一座农庄,刚收过了麦子,但是庄子里却没有半点丰收后喜气洋洋的景象。
女眷的马车上纷纷探出头来,想知道杨怀仁为什么带大家来这里。
杨怀仁含笑望了一眼何之韵,朗声颂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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