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仁本来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他这次回乡祭祖回到了齐州,就是为了远离京城那个多事之地,躲避那些未来几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多事之秋。
所以一路上他尽量不去住官府的驿站,而是选择普通的客栈甚至借宿或者露宿野外,凡事但求低调再低调,就怕又招惹了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可是眼下的状况,杨怀仁不敢打包票说柯小川就没有杀人,如果说一个少年可以投奔梁山落草,可以持刀拦路抢劫,那么似乎他杀了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杨怀仁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柯小川有种莫名的好感,这少年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倔强的很,往好了说,这就是一个江湖好汉应该有的品质。
他拦路抢劫,也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像杨怀仁一样看不过这些穷苦渔民家的孩子们吃不饱饭,才出此下策。
他性格倔强,同样也是讲究江湖道义和诚信的,比武输给小七,他并没有抵赖,自己饿着肚子离开的时候,俨然就是一条好汉的模样。
今日公堂之上,受了如此的重刑拷打,他仍然没有半点要服软的意思,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证明,像他这样直脾气的人,是不会敢做不敢当的,既然他不肯招认有罪,那么他就真的没有做过。
当柯小川的姐姐舍身为弟弟挡了这一板的时候,杨怀仁实在看不下去了,禁不住心中感叹,哥明明想低调的,可总有这许多事情非要哥高调,也是无奈啊。
衙役们得令,把晕倒过去的柯小川的姐姐从他身上拖开,又要再打,忽然听到堂外围观的百姓里有人大喝一声:“板下留人!”
衙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喊愣了,不知是该继续打还是该怎么样,转头去看堂上的州官大老爷的眼色。
州官老爷子当了这许多年官,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心道这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家伙敢咆哮公堂,连本大老爷断案的事情也敢管,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公堂之上,何人咆哮?真是胆大包天!”
杨怀仁从围观的百姓之中站了出来,走到大堂中间,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笑道:“是我。”
州官老爷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约摸着他只有弱冠的年纪,里边穿的是一身素色的儒衫,看样子是个读书之人。
他外边套的是上好的皮毛大氅,看上去就价值不菲,想必应该家里比较有钱。
再看他面目,眉清目秀,笑眼盈盈,也是个俊俏的书生模样,只是一条左臂吊在脖子上,略微显得有些奇怪。
凭他多年的经验,这站出来大闹公堂之人听口音像是本地人士,那么大有可能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许是因为身负功名,或闲得无聊了,或在哪里吃醉了酒,才在这大雪天里跑出来胡闹,竟闹到他齐州公堂上来了。
州官老爷非常生气,对杨怀仁呵斥道:“大胆!不要以为你是个读书之人就可以藐视公堂无视法度,你无故咆哮公堂,干扰衙门审案,本官照样可以治你的罪!”
杨怀仁本就对这糊涂老州官没有好感,听他竟然要治他得罪,忽然收了脸上笑容,换了一副凝眉冷对的冰冷脸色,指着堂上坐着的老头更大声的怒斥道:“你大胆!想治我的罪?你这是嫌命长了!”
州官老爷被气蒙了,他实在想不出齐州城里哪家的公子哥这么牛逼。
他作为一州之尊,是个堂堂的从五品的知州,改制之前那就是齐州刺史,在齐州城内,除了兴德军齐州观察使这位正五品军职的闲职老爷,就属他官大。
齐州又不是边地之州,那么实际权力上就是他最大,就算这人是观察使的公子,也不应该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这么胆大妄为的在公堂之上这么跟他说话。
“来人啊,”州官老爷怒不可遏地喊道:“把这个狂妄无形的书生给我乱棍打出去!”
衙役们得令,放开了柯小川,举着手里水火棍便冲杨怀仁过来。
这些衙役们可不比后世的警察那么牛叉,论起来他们还大都是贱藉,古代衙门里的公人,除了朝廷法定设置的官员和常吏之外,衙役和捕快实际上并不算是官吏。
这些人基本都是承袭父职才进了衙门当了衙役,有的甚至是些破产的流民,被抓壮丁抓来充了衙役,薪俸微薄不说,除了能当上捕头或押司的少数几位,平时生活中甚至连普通平民的地位都不如。
做衙役干的就是听从长官命令干些粗活累活的事情,若是州县里治安良好,那他们还算清闲,若是治安混乱,贼寇不断,他们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
所以他们平时也很注意结交巴结一些本地的富户和豪强,也从来不敢轻易得罪什么人,见这大闹公堂的书生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架起水火棍来,想把他推出公堂去算交了差事。
杨怀仁嗤鼻一笑,依然屹立不动,只见他身后忽然窜出一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来,跳到他身前,抡起粗壮的手臂只是转了一圈,这几个衙役的脸上都挨了一拳,像是脸撞在一个大铁球上一般,眼前老虎狮子山羊肥猪排着队跑了一遍,随即被撞翻在地。
小胡子师爷何曾见过这等猛人?吓得他跌跌撞撞地缩到了几案底下,探出手去拽了拽州官老爷的裤腿,哆哆嗦嗦的说道:“老爷,快跑,小底给您殿后。”
“殿你姥姥!”
州官老爷一脚踢开了他,叉着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硬挺着一杆老腰骂道:“你,你,你敢大闹公堂,打翻衙役,简直无,无,无法无天了,本官,本官……”
他连说了几个本官,却苦于惊愕之中实在没想出他要怎么样来。在场的其他衙役见这猛人如此彪悍,竟也站在原地双腿发抖,没有一个敢再走上前来。
后边围观的百姓就更惊讶了,活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这等事情,一个书生领着一个威猛的大汉把齐州府衙门给掀了个底朝天,州官大老爷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