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换上一张愧疚的神情:“对不起,二皇子,都怪言生不好,待会我就将荷包从小襄那里要回来。”
卫玠瞥了他一眼,面色平静道:“不用了。”
言生歪头,表示不解,可卫玠仰头盯着二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只得闭嘴不做声。
静默许久,卫玠开口道:“小襄,她去做什么?”
言生垂眸忍笑,如实相告,话音刚落,卫玠也跟着去了二楼。
推开雕镂精美的竹门,迎面扑鼻的是清冽的茶香。
屋内装扮雅致,四处悬挂着浅青色纱帘,微风拂过,飘逸清雅,窗边摆放的素白色瓷瓶上斜插一只碧色荷叶,慵懒闲情,仿若茶桌前闲坐的男人一般。
视线刚一触碰到男人的脸上,小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只慵懒的猫,姿势闲雅慵懒,可眼神中的锐利却直逼人心,但眉眼之间却又流露出温润之色。
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袍衬得他气质精贵清冷,气质不凡。
不用猜,肯定是个大人物。
男子视线简单自小襄身上扫过,嘴角勾出笑意,摆手示意道:“阮姑娘请坐。”
小襄看了眼关门而出的公赢般,一刹那间一股心慌袭上心头,可转念一想,能拥有这样气质的人也没那个必要骗她,便乖乖坐下,视线在触及到桌上精致可口的点心时,双眸不由得一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见她视线不移桌面上的点心,男子会心一笑,“阮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用些点心吧!在下要与姑娘谈生意,自然要知道姑娘的芳名。”
话还没说完,小襄忙不迭道:“不嫌弃,不嫌弃。”
说罢,伸手拿了一块垂涎已久的碧玉糕送到嘴里,香甜软糯,甜而不腻,一股淡淡的绿豆味和荷香味滑向胸腔,清香无比。
小襄可从来不知道绿豆糕可以做的如此美味,一时没刹住车,接连往嘴里送了两三块,直到她意识到面前诧异的视线时,羞赧的收回手,摸了摸嘴边的碎屑,“忘了正事了,对不起,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金玉一。”
“哦~”不认识。
小襄趁着点头的时候又吃了一口桃花糕,笑道:“阮小襄,我的全名。”
说完,又拿了一块牛乳糕吃了起来,可吃着吃着,她泛起了愁,不由得摸了摸怀里的红色荷包。
金玉一温润的笑了笑,抬手斟了杯清茶,“今日找阮姑娘来是为了簪子的图纸,不知姑娘可愿将图纸卖给在下?”
小襄咽下嘴里的点心,琢磨了一回,竖起右手食指,“那就……一千两?”
应该不算过分吧!
闻言,金玉一眸中闪过惊诧,倒不是为了这一千两的报价,而是因为小襄的直爽,他原本以为这场交易会比较难办。
他直爽一笑,“可以。”
小襄吃点心的手一顿,方才看出金玉一神色中的惊愕,她还以为自己报价太高,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真是没想到。
一千两,比言生交给她的那些银子还足足多了两倍!
难道这就是一夜暴富么?
没想到她这个穷鬼也有翻身的一天~
正当她思绪翩飞之际,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被一双白皙的手放在了桌上,小襄抬眼看去,便见金玉一一脸温润:“见阮姑娘是个爽直的性子,在下便直接交付银票,希望不会太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小襄连忙摆手,内心一阵感动,自从来到这里,她许久都没有体验过被当成人对待的滋味了,在卫老二那里,她根本就是牛马。
她满含热泪的将银票贴身收起来,那一脸激动又谨慎的模样惹的金玉一唇角一弯。
贴身收好后,小襄还不放心的拍了拍,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红色貔貅荷包,先是眉目专注的数了数,然后伸手拿出一把铜板,收好荷包后又仔细数了一遍,这才放心的一块一块码在桌子。
金玉一面露不解,“阮姑娘这是?”
“点心钱。”小襄放完最后一块铜板,“咱们aa!”
“什么是…aa”
小襄一愣,笑道:“就是各付各的。”
金玉一笑着点了点头,“多谢阮姑娘赐教。”
“赐教倒谈不上。”小襄摸了摸鼻子,“对了,既然事情谈妥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告辞了。”
金玉一跟着起身相送,“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与阮姑娘相聚。”
小襄推开门,“有缘还会相逢,金公子止步。”
“慢走!”
看着小襄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走廊中,金玉一斜倚在门边,慵懒的眉眼染上些笑意,走廊另一边缓缓走近一道人影。
二十出头的少年,一身青灰色长衣,模样平常,眉眼略有些清秀之色,腰间斜挎着一柄短刀。
“公子。”
金玉一扫了他一眼,抬腿往屋内走,“公赢般说什么了?”
少年拱手,如实相告:“他说方才那位姑娘向他打听渡陵关中是否有秘密制造大规模暗器的地方。”
金玉一捏着瓷杯,指腹轻轻摩挲,目光却若有所思,“那就…告诉她。”
少年面露疑惑,试探道:“公子的意思是?”
“粮草押运官钱均在渠苍山有一处铸铁私产,近些日子才秘密开采。”
“可据属下所知,钱家一直都是做铸铁生意,渡陵关内也有不少钱家的产业,都是官府批准开设,就算告诉二殿下也无用啊!”
金玉一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少年当即垂下脑袋,喃喃道:“告诉阮姑娘与告诉二殿下又没有什么差别。”
“钱家其他的冶铁矿的确是官府批准的,可渠苍山那处根本没走官府的路子,是钱均私下开采,况且,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与渡陵关内部官员逃不开干系,阮小襄必定是猜到了什么,才会找公赢般旁敲侧击。”
“是,属下明白了。”少年拱手,随即又担忧道:“可是公子,方才二殿下给的纸条上……?即便咱们拉了钱均做替死鬼,只怕也无济于事啊。”
闻言,金玉一捏着纸条,面色染上一丝疑虑:“钱均并不无辜,是不是替死鬼还很难说,渡陵关的这滩水看似很浑,可左不过就是军中那几人,钱均身为粮草押运副官,手上未必干净,此事原本就很蹊跷,我们刚掌管那个地方,先是南北朝先后屯兵边关,边境成为众矢之的,再是接二连三的突发纵火袭击案,如今,案件的疑虑又转移到铁矿上,如此环环相扣,分明是要将渡陵关推向风口浪尖,青衣,只怕咱们早已成了棋盘上被牵制移动的棋子了。”
话音落罢,眸底涌动着晦暗的情绪。
青衣一脸凝重,“公子,何不妨咱们将这件事告诉二殿下呢?您与二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金家是二殿下的母家,远妃娘娘更是老家主的嫡长女,想必二殿下不会隔岸观火的,这次不也是给咱们提的醒么?”
金玉一苦笑:“提醒?只怕是警告,金家是二殿下的母家,但远妃娘娘一向与母亲不睦,即便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愿意出手相助,可二殿下一向与远妃娘娘不亲近,对金家更是没什么感情,若是大公无私的办理此事,恐怕更会惹得陛下龙心大悦,毕竟,他才是正经的皇家子弟,陛下的亲骨血,不过……”
金玉一话头一滞,面色流露出迟疑。
青衣追问道:“不过什么?”
金玉一细细瞧着手中的纸条,微勾唇角:“不论是提醒还是警告,总归是没有直接捅上燕京,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是这个意思么?”
青衣若有所思:“所以二殿下还是有意帮扶金家的,金家虽不涉官场,却富可敌国,日后若是立储,也是二殿下的一大助力,三殿下有母族施家扶持,二殿下只怕也是忌惮的。”
金玉一摇头笑道:“青衣,你太不了解我这个表哥了,他性情一向冷淡,不近他半步,是个连血都是冷的人,孤傲自僻,他想要什么,只会靠自己。”
“这可未必!”
一道魅惑的声音响起,竹门半开,露出一个窈窕身姿。
女子青丝半散,眉眼魅惑,艳粉色纱裙更添风韵,身姿丰腴,举手投足间暗香浮动,勾魂摄魄。
金玉一淡淡一瞥,勾唇笑道:“青娘这话怎么说?”
青娘施施然落座,姿态慵懒闲雅,玉指执着一柄青玉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方才我在楼下,瞧着二殿下对那女子很是上心,连她多瞧我一眼,都吃味的不行。”
“哦?当真?”
青娘轻笑道:“公子,青娘出身风尘,男女之事,没有什么能逃过青娘的这双眼睛!”
“青娘慧眼如炬,我自是知道的,只不过,我未曾想过,我这位表哥也有深陷情网的一日。”
青娘玉指细细抚上青玉扇,眉目慵懒,嘴角淡笑:“这情啊,可不是讲理的好东西,任凭再如此铁骨铮铮的男儿,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说罢,抬眸瞧了眼姿态慵懒,眉眼却携带暗暗愁绪的金玉一,魅惑一笑:“公子,如今机会送上门来,为何如此焦虑?”
金玉一微愣,“青娘的意思是?”
“二殿下已经察觉端倪却没有直接上报陛下,反而是找公子商谈,不论是提醒也好,警告也好,或是试探也罢,总归是二殿下起了恻隐之心,不是薄情寡恩之人,公子何不通过那位姑娘,旁敲侧击二殿下的态度,金家毕竟是远妃娘娘的母族,说句不敬的话,老祖宗尚在,远妃娘娘当真可以冷眼旁观?私开铁矿是大罪,可却不是叛国的重罪,公子父亲一时行差踏错,公子若能戴罪立功,一来解决金家大难,二来借以修复金家小辈的骨血关系,何乐而不为?”
金玉一垂下眼帘,手骨轻轻敲打着茶桌,良久,勾唇一笑,斟满一杯茶水,递给青娘,“茶香敬军师!”
青娘微勾红唇,轻啜茶水,素白瓷杯染上一枚鲜红的唇印。
……
小襄揣着一千两银子蹦蹦跳跳出了碧玉楼,左右看了看,抬腿往左边的大街走,还没有几步,前面的小巷中突然拐出一道身影,吓得小襄浑身一震。
抬头见是卫玠,小襄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疑惑道:“卫老二,你怎么还没走?”
卫玠不做声,只淡淡盯着她瞧,那直直的眼神盯的她头皮发麻。
她凑近了些,微仰着头,瞧着卫玠漆黑的眸中全是自己的倒影,眯着眼道:“别装了,我全说给言生听了,你会不知道我刚才干嘛去了?现在玩什么深沉,不知道什么叫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