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曾有过人类,有过文明,也有过……末日。”
看着逐渐逐渐虚幻,从头部开始、从皮肤开始,像风化一样在从天而降粗壮灿烂的红色光柱中缓慢化作黑色尘土,然后被风吹散的食肉者。
或者说……
皮埃尔·奥米迪亚?
那支号角召唤来意志唤醒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里包括一个人类的灵魂。
这个灵魂把他知道的真相告诉了他们。
伴随随风逝去、彻底烟消云散的食肉者真正从这世上消失,铺天盖地根本与食肉者体积不成正比的无尽黑影散了。
它们就像一桶被提高的水。
轰一声,整个桶炸了。
于是水溅得四处都是。
数万、数十万的隐约能见到形状的个体挣扎着褪去了满身的黑色。
他们拔地而起。
无所不在的低语、哀嚎和嘶吼在短暂的声波真空之后,成了欢笑、宽慰和奏乐的声音。
这些灵魂宛若无数只海鱼,在天空成了巨大的漩涡,以何港和汉考克为中心,旋转一周后,冲天而起,而后彻底消失。
“系统日志:【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黄金级触发任务〗已完成。”
“系统日志:杀死所有堡垒内部的污秽(27/27),夺回、净化并释放被污染的灵魂(10000/10000)。”
“系统日志:【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黄金级触发任务〗完成度:100%。”
“系统日志:你获得经验*5000、算力*100000%、纯净的灵魂*1000、黄金之心*1、龙之心。”
“系统日志:你升级了,现在是26级。”
一连串字体刷新日志页面。
但何港只是静坐在原地。
汉考克也是。
连驺吾都安静、温顺地卧倒。
带着烧焦余烬气温的黑色尘土纷纷扬扬,像一场在阴霾天落下的大雪,降在他们肩头、降在他们衣领,也降在他们的发丝上。
然后,消失不见。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再遗留。
像是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汉考克低声念诵。
他的头低垂,眼睑颤抖着,声音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庄严庄重。
他们虽然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从没得到证实。
但现在,这个猜测被佐证了。
皮埃尔·奥米迪亚最后说,这个世界有过反抗。
他说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军队、战士和车辆向着和他们逃窜的目标完全相反的方向过去。
他说曾有个女人在他面前被那东西撕成碎片,只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
他说那些伟大的国家和伟大的文明曾使用核弹,但这种武器只是让事态更加严重。
他说在那东西降临之后,世界上每个被侵袭的城市中的市民都在口中念诵某个以人类发音器官根本无法发出的词汇。
他说他是个罪人。
他说艾薇儿曾试图警告世界。
他说在所有人都死去或逃往北方的时候,南方的安大略湖畔,还始终有一个据点没有沦陷,每天都艰难且断续地传递着信息,直到加拿大的上层逃到这个国家的最北方。
他说……
他说北方的极光好美啊……
可惜……
可惜再也没人能见到了。
何港远远地眺望那些逃逸的灵魂消失的北方天际,那里灰白一片,广阔、安静。
绝望。
无比的绝望。
现在是极昼。
但过去给人以温暖、光明与希望的白昼,如今却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苍白。
看到不到一丝一毫的极光。
“这样的堡垒,在加拿大应该还有很多,他们的政府曾的确做过努力,毕竟……逃跑的只有这些人。”
何港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寒冷的空气被吸进去肺里,凛冽的刺感从心肺向整个身体传播。
确实,在这个堡垒里,政治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几个市长,那些真正的政治核心,总理、副总理、国会议员、将军……
他们都死了。
死在了南方的渥太华。
死在了第一波狂潮最汹涌的时候,死在了裹挟毁灭铺天盖地的美国难民潮里。
“我们脚下踩着的每一片土地,都曾经浸满了鲜血、堆满了尸体、被数不清的炸药轰炸。”
“我们见到的每一具尸体,就在不久前都可能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们杀死的污秽,甚至有这些人类被污染之后的产物。”
“可是……”
“我们被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目睹一个世界的毁灭?”
“见证一个文明的逝去?”
“经历一场天灾的洗涤?”
“……”
何港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些人被分配的世界,可能每一个都是一个真实存在文明的世界。
这些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都真实存在,他们或许互相仇恨、或许互相珍爱、或许互相扶持。
可有一天,灾难降临了。
这灾难可能是全球范围内的火山爆发,也可能是无法抵挡的行星撞击,还可能是突发性的生物变异,甚至有可能是所谓小说中的灵异复苏……
但无一例外,在这七十亿个承载了小小希望的地球上,在何港他们这一批人来到之前,人类就已经彻底灭绝了。
这个令人绝望、令人不安、令人甚至生出自尽的疯狂念头一升起来,就有更加巨大的失落彻底淹没了何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该死的副本求生……
他们在原地短暂地歇息了片刻。
以巨大量级的沙土把整个堡垒的废墟掩埋,连着那些散落在地面的血肉、骸骨,都被埋了进去。
汉考克为这里的逝者树立起巨大的墓碑。
在这墓碑树立起来的刹那,被焦土充斥的荒原中,风更急了。
只是没了方才的阴气森森与腥臭难忍。
还有最后一个透明的、纯洁的、带着温和力量的灵魂在远处堡垒坟墓的上方。
她穿着宽松、洁白的体恤和露出苍白无血色大腿的短裤,脚上穿着运动鞋,一张素白、干净的、更偏向东方人审美的脸,金色的头发有些蓬松,却也算柔顺,搭在腰间。
只是身体透明地像是水。
她远远地向何港点头。
眼角挂着泪一样的痔。
“我是艾薇儿·布莱德利。”
她一步步走到何港面前,看似缓慢实际上快得惊人,
“你们……终于来了。”
可汉考克似乎看不到这个灵魂状态的女人的存在,只是张望。
何港摇了摇头。
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你……不是人吧……?”
说第二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阴沉、阴寒,让人像是坠入了夏日农村中储藏红薯的地窖。
浸骨的冷。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样子惊动了汉考克,也让驺吾感到好奇。
尤其是后者。
按理来说,世界上的一切无形有质之物都应该被它见得真切,但眼前……
“我是人。”
艾薇儿低笑,她素白漂亮的面孔随着这笑容,脸颊裂开、眼睛回缩,诡异到极致。
但然后,她又恢复正常。
她说:
“至少是过。”
“我查不到你的信息,从哪里都查不到。”
“即使是现在,你去任何一个可以工作的加拿大政府办公厅里,也可以调出来我的个人资料。”
艾薇儿撇嘴,又是诡异的面部变化。
她好像每作出一个表情,面部的肌肉和皮肤就会移位,成为一种恐怖的形象。
“你……”
“别说话,陪我走走。”
艾薇儿打断了何港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问题,她狡黠地笑,用看不见的笔在汉考克发呆时候蠢乎乎的脸上画了个乌龟。
她把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甚至已经要触碰到何港的额头。
“你可以拒绝。”
“算了,我答应。”
何港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艾薇儿藏在身后的手,在这一秒钟内化作了令人作呕的某种……恐怖器官。
像是猫科动物前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