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正想着以点卯的理由离开,王若弗也在思索待会儿如何对付林噙霜,叶提一开口,两人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他与盛长枫身上。
谁都明白,话到此刻,最是关键。
众人注意聚焦所在之一,盛长枫精神一抖,抬眼看向叶提。
果然,一如小娘所料。
真地问到这件事!
刚被猛烈地冲击了波,他强打精神,收敛表情,心里细细斟酌几句,拱手道,“哥哥请说。”
拖延,或想后发制人,或有后手。
叶提眼神微变,这个徒有其表的小表弟竟能稳住心神,缓住局势,倒让人高看一眼。
“好。”他点点头,踱了两步,道,“枫哥儿,大姐姐聘宴那天,你我二人在前院侧门,约莫见于巳时四刻,我只待了一刻半,因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之后又向舅舅、舅母请告,是也不是?”
他问得详细,却不奔主题,盛长枫并没立刻作答,反沉默作思考状。
王若弗倒抢答道,“对对对,我记着呢,是开席前,我还和你舅舅说,提哥儿是个没口福的。”
她面带笑容,说着还想拉盛纮一齐作证,却被盛纮瞥了一眼,熄了火。
人家两人分说,你激动个什么?
小一会儿,盛长枫知道不能拖太久,虽摸不透叶提的思路,心里发怵,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在前院侧门,具体时间我记不清,至于哥哥何时离开,我也不清楚。”
有点小聪明。
对于这种含糊其辞的行为,叶提不好说什么。
“好,枫哥儿,继续听,那日,打你我二人见面,到我先行离开,你先开的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好’,我只应了声,并未开口;看了一会袁家进聘礼,我讲的第一句话,是同你说‘枫哥儿,你继续看礼,我不太舒服’,其实那时我已感不适,只是不重;你却拉着我的手,说‘哥哥,难得见一次世面,留下多看一会罢’,这是你的第二句话;我想着平日里难得与你亲近,便忍着不适留下,袁家进聘后,诸多客人便热闹起来,有些互相引荐聊闲,有些端着酒盏祝贺,有几人想更热闹些,便组织起投壶,我瞧着他们拿来一干用品物件,便说‘枫哥儿,塾里都说你擅投壶’,这是我的第二句话;你并未搭话,只投入地望着那些人比试,见状,我便去了后院与舅舅、舅母请告。”
“如此经过,可对?”
这话,叶提说要好一会,实质内容就两人的各两句话。
“提儿,你不知道枫哥儿与谁比的?”王若弗惊讶问道。
可话一问出口,自己就得出答案。
是了,是了,提哥儿先来请告,之后才有奴婢来传长枫与人比赛投壶的事。
同样的,盛纮心里满满懊悔。
误会,误会,竟冤枉了外甥。
他眼底露出愧疚之色,目光闪烁地看向叶提,竟不敢直直地瞧。
至于盛长枫,早就瞳孔乱颤。
少年郎,太沉不住气。
纵然有所准备,也需足够沉稳呐。
叶提转身,正对盛纮和王若弗,举手行叉手礼,道,“舅舅、舅母明鉴,外甥尚且不知那与枫哥儿比赛的人是谁,如何撺掇枫哥儿与那人比试?舅舅、舅母于我恩重如山,大姐姐待我如亲弟弟般,大姐姐的聘宴,我为何搅和?我怎敢搅和?更不提致使盛家丢脸!适才舅母质问,外甥听得身心震骇,这莫须有的波天罪名,怎地落到外甥头上?”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悲恸难耐,嗓子竟都沙哑,刚病愈的瘦削身子都在微微打着摆子。
只听得盛纮那是羞愧难当。
王若弗像是深感其受,忙道,“快快,快扶提哥儿坐下,好孩子,是舅母误会你了。”
她眼眶微红,手里攥着帕子,连连抹泪。
这倒是个惊喜,不成想大娘子如此配合。
由女使搀扶着,走到椅子旁的叶提,拨开女使的手,朝王若弗拱手道,“舅母必是遭小人蒙蔽,不必如此。”
王若弗见他站稳有些困难,连忙道,“快坐,快坐,好孩子,先缓一缓,顺顺气。”
叶提拜谢坐下。
如此,众人的注意只集中一人。
叶提的解释已经够明确的,倒看盛长枫如何辩解?
盛纮双眼喷火,瞧得盛长枫腿直发软。
他真真后悔。
只听了下人的话,都不去仔细甄别,生出这等荒唐之事,叫外甥蒙受无故冤屈。
“混账,你还有何话说?”
一声怒喝,听得盛长枫浑身一颤,寒风冷天,后背出了一层大汗。
辩解是不好再辩解的。
他强行按下心里的慌张,弯腰拱手,道,“父亲,孩儿年幼,未经世事,懵懂无知,适才心慌,未听全表哥的话,只一味应答,此刻细想,何曾同意表哥撺掇我与顾二比试投壶的说法?不知何人胡说,竟如此诬陷表哥,请父亲告知,我必与他说道说道。”
话落,中堂又一次陷入安静。
叶提眉梢挑了下。
这一番话,透露着些许茶味,听着该是后手,那个叫茗儿的估计要顶缸。
盛纮直直望着盛长枫。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何时能说出这番话?
怕是早早便谋划好了吧?
至于谋划者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王若弗则气急。
眼瞅着要循着错处,捉住林噙霜的痛处,这庶子竟众目睽睽下耍无赖,将错责推给一下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再有,听这话,必定是林噙霜那贱人提前编排好的。
贱人!
奴婢般的货色,竟敢戏耍于她?
怒不可遏,火上眉梢的她正要开口时,厚实的门帘子被人拨开,刘家的引着林噙霜进来。
叶提瞧了眼。
端是一派好姿色,就是那眼神,那姿态,茶味未免重了些。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
林噙霜是妾,可却是宠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起个身,给便宜舅舅一个面子吧。
想想,局面到这般地步,波在他身上的污水已洗净,可要追究幕后人,凭着手头的证据,怕是不够。
更别说林噙霜估计早就安排妥当。
“见过主君,大娘子。”
林噙霜规规矩矩行了礼。
随即,兔子般的目光带着哀求,暗暗送向盛纮,直直戳在盛纮心尖上。
叶提一瞧便宜舅舅那反应,当即彻底抛弃继续追究的想法。
这个家,主君到底还是盛纮。
王若弗却不饶人。
“林噙霜,当初是你领着那叫茗儿的小厮告诉主君和我,说枫哥儿与顾二比试投壶是提哥儿撺掇的,如今提哥儿与枫哥儿分说清楚,根本没有这回事,你怎么说?”
叶提心里一叹。
这等急冲冲的火爆性子,总败给林噙霜也不是没有原因。
一咕噜把所有话全倒了出来。
岂不知别人正等着你这话呢。
林噙霜必是多番准备,怎么说都有应对的话,该是让她露怯才对。
“啊?竟有这事?”林噙霜一脸惊愕道。
这不,来了吗?
那语气表情,真似不知道一般。
叶提偷摸往后挪了半步。
味儿太浓,辣眼伤耳。
光是装傻还不够,林噙霜急得泫泫欲泪,慌张道,“主君,大娘子容禀,我也是听小厮茗儿那么说,请主君提小厮茗儿来,将话说清楚,若他果真诬陷提哥儿,蒙蔽主君、大娘子,我必不与他干休。”
嗯,这话听着熟悉。
盛纮看了眼站着的叶提,又看向林噙霜,眼神复杂,却不开口。
这番姿态,看似在等林噙霜的回应,实际叶提知道,这是在等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