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县与老者一番议论暂且不表,这边叶提请了杨郎中,马不停蹄地往盛府去。
“先生,多有冒犯,万请海涵。”
叶提知道杨郎中绷着脸的缘故。
杨老头瞧他这般少年,本该是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却为了舅舅家的小娘生产而奔波,虽有些许逾越,实是纯孝,不由地脸色缓下来,“无妨,知县大人说得对,人命关天。”
颠簸的车厢里,叶提连拱手,“郎中明鉴,学生不胜感激。”
又在下一刻,因猛地一颠,胃里的酸水涌得他喉管难受,只得忙不停地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腹部。
这车驾质量太次了!
并非盛府没有好的车驾,可他只是表少爷。
杨郎中见他强撑着大人模样,细细观察,确定无碍,笑道,“且忍着吧。”
可怜叶提酸水翻得一眼眶的泪水,开不了口,只能点头。
好在魁梧汉子驾车技术极为熟练,颠是颠了些,速度相当快,没多时的功夫,车驾稳稳停在卫小娘那侧院入口的小巷前。
“你在此处候着,勿要离开。”
叶提吩咐了句,主动提着药箱,忍着不适,引杨郎中往侧院里去。
卫小娘的小院里,在叶提的嘱咐下,分娩的各项工作稳稳当当地进行,不复林小娘之前主持时的混乱。
等了许久,盛明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顾不得自己酸乏的小小身躯,挣着起身,巴巴望向门口,只见面色略显苍白的叶提领着一位老郎中进来。
“这位是杨郎中。”
简单地介绍一句,叶提让丹橘送杨郎中进屋。
林噙霜暗暗惊讶。
杨郎中她也请过,可人家并不搭理,不成想,叶提竟能将他请来。
杨郎中久负盛名,想借口发作却是不行,难不成,真叫那卫小娘度过这难关?
她暗暗盘算,越想越恨。
怎奈叶提立在一旁,多一个举动都惹他生疑。
“提哥儿如何请来杨郎中?雪娘那时多番去请,俱是无果呢。”林小娘不咸不淡问道。
叶提缓了缓,待腹部不适减轻,淡淡道,“运气好,郎中见我心诚。”
暗暗戳人谁不会?
林小娘、周雪娘脸色顿时都不怎么好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热水、糕点不停地往卫小娘的屋里送,屋里也不停传出卫小娘痛切的喊声。
好一会,杨郎中满头大汗,由丹橘搀扶着地出来,叶提连忙迎上去,将早早备好的圆椅搬来,“郎中辛苦,且坐着歇息会儿。”
“丹橘,你去为先生准备茶水点心、热水毛巾。”
他手下就这么几个人,那林小娘充瞎子,他也没办法,只能再辛苦丹橘。
丹橘自是无怨言,脚步不停忙活去。
杨郎中坐着缓了缓,接过温度适宜的茶水抿了两小口,对上叶提期待的目光,叹了口气,才道,“孩子倒是能出来,小娘子却是要遭罪,怎地将孩子养得如此之大?先前未请郎中看诊吗?”
请郎中?
提起这茬,叶提余光扫过那边暗勾勾望向这儿的林小娘,心里思忖着富桂怎地还没回来。
他知晓内情,嘴上却回道,“这个学生倒是不知,按理来说,家里该是请过的。”
林小娘清楚地听两人聊起这个话题,心里直咯噔,连忙走过来,关切道,“杨郎中辛苦,我看日头不早,请郎中吃点东西吧。”
“雪娘…”
“不劳烦小娘。”叶提当即打断她。
对上林小娘气恼又假装不解的目光,他微笑解释道,“郎中后面还有病人,我与那主人家说好的,待卫小娘顺利分娩,亲自送郎中去,感激事宜,待舅舅、舅母回来,必会请郎中来,隆重操办。”
林小娘脸色一僵,有点凝滞的目光转向杨郎中。
杨郎中是何许人?
几十年的老医师,见惯了宅门内院里那些勾当。
他心里通透,只点点头,“确是如此。”
既这么说,林小娘没法了,面上还是端着主人家的架子,“如此倒是不巧,先生这般费…”
“哇哇…”
她话没说完,被一声平地而起的哭声打断。
随即。
“哇哇…哇哇…”
一连串的哭声,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如此清晰。
叶提,林小娘,盛明兰,包括丹橘,都是惊得有点木然,想明白后,各自眼里又有些期待。
叶提、盛明兰希望母子平安,却不知林小娘期待什么?
“生了!生了!”
“是个哥儿!是个哥儿!”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丘婆子高声喊着,这是惯例,通知屋外候着的人。
林小娘面色猛一下苍白,紧紧抿嘴,手指狠狠绞着袖角,自觉不妥,又强打欢颜,“好好好,家里又多一哥儿,主君子嗣绵延。”
她自演她的,没人听。
“小娘,小娘。”盛明兰第一时间要冲进屋里,确定自己小娘的安危,却被丹橘一把拎着后领口,眼泪巴巴地盯着屋门。
叶提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莫名悸动,万分感慨。
稍稍整理了下情绪,退了半步,对杨郎中深深作揖,“郎中圣手,保得母子平安,学生代舅舅、舅母谢过郎中。”
杨郎中摆了摆手,并未应声,而是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取出笔墨,写了一道方子,递给叶提,道,“照方抓药,小心照料,若有不妥,及时通知我。”
因叶提年少,卫小娘的病情,不好说得太详细,少年人不便听那些词语。
叶提扫了眼方子,熟记一番,递给丹橘,郑重道,“请丘妈妈、许妈妈小心伺候着;你也在此帮忙,等我回来再作安排。”
孩子出生,并非万事大吉,相反接下来一段日子才是最关键。
若费了千辛万苦,帮卫小娘分娩,最后叫人害了刚出生的哥儿,岂不功亏一篑?
“奴婢谨记。”
丹橘接了方子,略欠身,进了屋里。
盛明兰像是知道事情轻重,这会儿也不挣扎着要进去,只默默候在门口。
此间事了,杨郎中走前,看了看孩子和昏迷的卫小娘。
叶提拎着药箱,见他脸色实在不好看,顾不得一旁跟着来送的周雪娘,问道,“先生,到底如何?”
杨郎中看了叶提一眼,皱眉想了想,道,“孩子健壮得很,可小娘子实在危险,务必细细看照,不得有半分差池。”
他再一次叮嘱,神情更显凝重,临上车驾,嘴里还嘀咕了两句:怎地就养得这般大。
却不知说与哪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