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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王有德和陈临安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上网被抓，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唯有路远淡定地看着楼梯口，看着几个尚显年轻的母亲沉着脸上来。

走在第一个的，就是路远的老妈陈慧英。

一身简朴的工装，头发上还没有白丝，眼角也看不到多少细密的皱纹，看起来就和以前老照片里一模一样。

路远内心涌动，但还是勉强镇定住情绪。

赶在老妈们责问之前，率先开口：“妈，你们来了啊。”

正准备兴师问罪的几个老妈皆是一愣，陈慧英反应过来，骂道：“怎么，你小舅的店，还不让我们来了？”

因为三个小鬼从小一起长大，三家人关系处得融洽，也有亲戚关系，各家的老一辈更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各家亲戚基本都是混着叫。

柳伍桥是陈临安的小舅，路远也就跟着喊小舅。

“当然不是！”看着虎视眈眈的三个娘，路远缩了缩脖子，“今天考试放学早，我们回来没事干，就到小舅这学习了嘛。”

王有德和陈临安一愣，立刻地鼠似的点头：“对对对！学习来着！”

“放屁！”

陈临安的老妈柳如是大吼一声，拆穿了三人的小算盘，“伍桥这电脑房开着干什么的，别人不知道他姐我还不知道吗？陈临安！你抖什么！”

柳如是名字起得斯斯文文，但身材却虎背熊腰，是三个老妈中最壮的一个。

偏偏陈临安又是个吃不胖的崽，每次柳妈站在家门口大喊陈临安的名字的时候，路远感觉巷子里传过来的声波就能让陈临安那消瘦的身子抖三抖。

倒是王有德的老妈钱莹华语气温婉：“哎呀，你们三个，怎么搞得，刚考完就跑来玩了嘛。”

王有德家里条件好，父母对孩子虽然有期望，但没那么执着，凡事都觉得尽力就好。

所以钱妈一直都是三个妈里最疼人的，基本上舍不得骂几个孩子。

不过今天柳如是和陈慧英都在，三个人想随随便便蒙混过关是肯定不行。

迫于娘亲们的压力，陈临安率先举手：“我们真是学习来的，你看！这练打字呢！”

“打字？”

三个妈互看一眼，看着陈临安面前电脑上显示着打字软件的显示屏，一脸疑虑。

一旁的王有德立刻接道：“没错，就是练打字呢，妈，前段时间你不是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吗？现在县里好多地方都招打字员，一个月的工资可高了，我们这也是学习先进知识嘛。”

陈临安立刻接茬：“没错！”

柳如是哼的一声，斜着眼睛：“打字是吧？你打来我看看。”

陈临安高举的小手立刻僵住。

他们三跑电脑房，从来都是奔着玩游戏来的，以前也听说网上有什么聊天室，能打字聊天。

但那哪有玩游戏快乐！

所以“打字”这项技能，陈临安的熟练度大概是……

一指禅！

看着陈临安小心翼翼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在键盘上摁着，柳如是冷笑出声：“就你这样的打字法，去当打字员得倒贴老板钱吧？”

陈临安缩着脖子：“那倒也不至于……”

“你也是这么打字的？”就连钱妈都看了王有德两眼。

王有德装傻：“我……大概……比他……强点儿。”

另一边，柳如是拧起陈临安的耳朵：“臭小子！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学会撒谎了！”

眼看着柳妈要当场上演女子单打表演，一旁的路远赶紧咳嗽了两声。

“妈，我们真是在这学打字，只不过他俩还没掌握到诀窍，所以进展慢些。”

他说道。

这下陈慧英冷冷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哦？那意思你进展比较快？”

她的视线中满是不信。

自己这个儿子，她可太了解了。

顽固，叛逆，鬼点子最多。

三个小鬼从小玩到大，每次出了什么问题，一问，都是路远这小子出的鬼主意。

一脑袋主意就从没放半点儿在学习上！

从小学到初中，再从初中到高中，哪任班主任不是摇着头叹息：“这孩子是挺聪明，就是不好好学习。”

说不定今天跑来电脑房玩，又是这兔崽子的主意！

他路远一个人晃荡也就算了，带着陈临安和王有德算是个什么事？

陈慧英心里清楚，钱莹华和柳如是就算嘴上再不在意，回家说不定也会暗自嘀咕，说路远带坏了两个弟弟。

特别是陈临安，学习成绩一直还行，就是有些不稳定，但老是跟着路远在外面玩闹，难保人家心里担心。

越想她心中就是越气，紧抿起唇，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眼中满是失望。

然后也不说话，一把就要拉起路远，回家说去。

路远感觉到老妈的手，手掌的茧子粗糙得让人心疼。

他妈原来在镇上水库做会计，甚至还自己考了会计证。

后来路远要上学，考虑到县城学校要好一些，陈慧英就辞了水库会计的工作，到县城找工作营生，顺便照顾儿子。

但谁想到那几年下岗大潮，城里多了无数没工作的下岗工人，但凡出现一个工作，都有无数人人竞争。

陈慧英被逼得没办法，年初和一个姐妹一起，去帮人家打扫卫生，洗衣拖地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当保姆。

一个曾经坐在办公室的会计，跑去给人家当保姆。

她没有半点怨言，每天回家还想着法子给路远做好吃的，就希望路远能好好学习。

但路远辜负了这一切。

看着老妈拽起他就要走那无奈的眼神，路远急道：“妈，妈，这打字我真学得挺好，你让我试试。”

还在顶嘴！

陈慧英看着眼前不长进的儿子，神情极度失望。

她看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终究将手一甩，背对着众人，面朝窗外。

这个混账，为什么非要丢这个人。

为什么非要让你妈这么难过。

为什么非要气死我不可呢！

她难受得大口地呼吸，想到这些年路远做出来的混账事，悲伤地闭上了眼睛。

电脑房变得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陈慧英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她平日里性格极好，但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愿提起的那一点。

只有在面对这个儿子的时候，她会如此失态。

“陈妈……”

平日里最受大家宠爱的王有德尝试着替路远辩解。

钱莹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王有德立刻闭上了嘴。

她走上前去，拉了拉陈慧英的手：“哎呀，你都还没看呢，怎么就能说路远打的不好，对不对嘛。”

陈慧英摇了摇头，没说话。

柳如是狠狠瞪了陈临安一眼，也走了过去：“就是就是，路远这孩子一直都聪明，和临安这臭小子可不一样。”

陈慧英眼圈一红，咬着嘴唇：“那小子就不可能……”

她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是敲击键盘的声音。

紧接着，啪嗒、啪嗒、啪嗒的声音连续响起，连成一串，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然后就是陈临安不可思议的呼喊：“呜！哇！哇塞！”

接着是王有德惊悚的尖叫：“妈！妈你们快来看！”

三个老妈愤怒的转身，想要看看这几个混账又作了什么幺蛾子。

就看到。

路远端坐在电脑桌前，双眼平视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上，字符一个接一个迅速显现，比她们平时写字的速度还要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电脑前，是路远认真专注的眼神，键盘上飞速跳跃的指尖，和屏幕上不停跳出的字符。

陈慧英嘴唇微微张开，一滴清泪，就这么沿着脸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