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七与洛花楹在客栈里住了一天,之后一路上说说笑笑,往皖宁郡方向去了。灵霄在这些天里只是偶尔打趣白小七几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修养神魂,较之刚刚破开封印时还要寡言。白小七虽然疑惑,但也只当是灵霄出剑耗费了太多灵力,不疑有他。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而与此同时,奉贤城内的软红十丈里,一个青衣男子打着伞缓缓走了出来。
这一日艳阳高照,女人打伞遮阳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打着伞的确有些怪异。可软红十丈是城内有名的烟花地,此间的男男女女皆是勾肩搭背,哪有人把目光放在别人的身上?
青衣男子虽打着伞,可一路上仍尽可能的走在屋檐下面,一只空着的左手不停在颈间轻轻抓挠。
此人自然就是雷家第三子,雷庆宇。
便如白小七所猜想的,雷庆宇在雷家被灭的前一天就出了门。雷家上下都知道这位三少爷喜欢独自出门,也都已经习惯了,自然没人把这当做一回事。
至于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出了门,当然也不是巧合——早在刘玄机还未确定进攻雷家的日子之前,雷庆宇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或者说刘家与雷家的这场火并,从头到尾都在雷庆宇的预料之中。
当年雷庆宇和娘亲出游,被刘家的车马冲撞,母亲被一推之下惨死街头。那时候雷庆宇满心以为父亲一定会灭了刘家,为其母复仇,谁知雷希贤却趁着这个机会,意图收拢刘玄机为自己的助力。
那时候雷庆宇虽然年幼,可他出生之后不久便遇上了一桩机缘,因此懂事的极早,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给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就是从此时开始,雷庆宇的心中不单单恨着刘家,同样也怨恨着雷家,怨恨着把自己母亲的死亡当作了筹码的父亲。
那个时候的雷庆宇就知道,雷家作为城中最大的势力,其地位难以撼动。就如山中唯一的一头猛虎,即便是山猪野狼联合起来,也绝不是它的对手。
若想撼动雷家的地位,唯有再引进一头猛虎,之后二虎相争才会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雷庆宇仗着自己年幼,总做些轻狂的事情,让人觉得此子因为母亲之死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之后更是留恋于烟花之地,而且口风非常不严,总是“不经意”间把一些雷家的秘闻给暴露出去。
比如雷家要以如何如何的代价拉拢某个势力,要在何时何地狙杀何人,不一而足。甚至连雷希贤年轻时曾留下内伤,胆经之上痼疾未愈的事情都被他给说了出去。
得到这些秘闻的,无一例外,皆是刘家的线人。
刘家对这些消息的来源自是守口如瓶,而雷家也绝想不到许许多多的绝密事件都是从三少爷的嘴里说出去的。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雷家面对刘家处处落入被动,只得放任刘家做大。
唯一一个注意到雷庆宇的异常举动的人是刘玄机背后那位黑袍使者,这位使者私下里见过雷庆宇后便决意收其为徒,更是把刘家当作人情卖给了他这位好徒弟。
毕竟黑袍人的“主人”只希望他在北武林中树立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可以是刘家,也可以是雷庆宇成为了家主后的雷家。
若是不出意外,黑袍人会在最后关头临阵倒戈,帮助雷家残党灭了刘玄机等人,之后扶持雷庆宇上位。只可惜在此之前他就死在了白小七的剑下,雷庆宇生性谨慎,不敢在决战当日藏在家里,因此躲过了一劫。
话说回来,有幽慕寒这一变数在,雷庆宇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黑袍人有多大的胜算。
在软红十丈这十余天,雷庆宇一直躲在一个相好的房里,就连老鸨都不知道那妓女房中躲得是何人。而就在离开软红十丈之前,雷庆宇在那相好的头上留下了四个血洞,自然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这几天的行踪了。
老鸨见了妓女的尸体,固然吓得一惊,可转眼间就看见桌上放着一锭一百两的官银。
那妓女又不是什么花魁之流,便是把她卖了,也未必卖的到一百两。何况能掏出这么大锭官银的人,多半不是她这区区一家小妓院惹得起的。能开这么一家妓院的,哪个不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之辈?略一思索,老鸨便唤人把那妓女的尸首偷偷拉到城外乱葬岗给扔了,给这位“达官贵人”擦干净了屁股。
雷庆宇打着伞的右手上血迹未干,还有着淡淡的腥味。他走在日头底下,即便是有屋檐和雨伞挡着,仍觉得十分难受,浑身上下就如给放在了火上燎着一般。
他先是走到了雷家烧毁后留下的废墟之前,驻足观看良久,终于笑道:“幽慕寒可真是善解人意,他若不放这把火,我想烧这座大宅还真是件麻烦事。”
看过了废墟,雷庆宇心满意足,从怀里掏出了半枚玉佩。
这玉佩是那黑袍人所赐,其上光华流转,与另外半片隐隐有所感应——无需多言,另外半片玉佩一直带在黑袍人的身上。
“师父啊师父,你究竟去了哪呢?”雷庆宇把玉佩握在手心里,他当然不知道黑袍人已死,也无法通过一枚小小的玉佩找到黑袍人的尸身。可他记得,黑袍人曾对他说过,自己出身于楚唐国以外的某个宗门。有这枚玉佩作为信物,雷庆宇相信自己能在那宗门之内有一席容身之地。
把玉佩揣回怀里,雷庆宇走到白小七为雷庆安搭建的灵堂之前,捡起三株散落的檀香点上道:“大哥啊大哥,我虽然害死了你,可也只是为了迎合我那师父。后来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你泉下有知,多半不会怪我吧?”
说罢,雷庆宇打着伞,找准了路便往南去了。
……
奉贤城西三十里处的一座乱葬岗中,两个人身穿着熟悉的黑袍,忍着冲天的臭气挖掘着。
挖开了一座无名之坟,里面露出了一具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这具尸体上套着与他二人一模一样的黑袍,只是黑袍的衣角处少了个以金线缝制的金色鸟头。
这具尸体上的致命伤是穿胸的一剑,可说来奇怪,这尸身的主人本是个江湖上有数的武林高手,浑身上下不说肌肉虬结,可至少应该颇为健壮。但眼前的尸体却干枯无比,就像个七八十岁,气血已经耗尽的枯瘦老头似的。
二人看了这具尸体,对视一眼,眼神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良久,其中一人咬牙道:“非但吸干了气血,就连神魂精魄都不放过……好狠的手段,好恶毒的剑!”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