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穆寒水还不知晓昨晚莫轻雨对阿叶动手的事,只一味的以为是自己将阿叶失手打成重伤,又这般磋磨他致使他这般生死未卜的模样。
方才莫轻雨又以大哥自称,他也没有反驳,酒醒之后也隐约记得起,昨日夜里自己答应了莫轻雨,酒喝尽兴了便认他做大哥。
穆寒水走过来,强撑着桀骜一笑,道:“是我无能,被你两坛春日醉给收买,我认了便是。”
莫轻雨笑道:“口说无凭,当立誓才是。”
穆寒水搁下茶杯,衣袖一甩,“但凭莫少侠做主。”
莫轻雨一把抓过穆寒水的胳膊往外去,到门口时松手,自己飞到院里最高的梨树枝头上,折了两支开的正好的梨树枝,又转身飞回来。
“出门在外,你的属下又重伤,我们从简。”他说。
穆寒水从他手中接过一枝梨枝,点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走到院中,齐齐的撩开衣摆跪下。
“苍天厚土为证,我莫轻雨今日与……”莫轻雨侧过头询问似的看向穆寒水。
江湖上无人知道穆小公子的名字,莫轻雨自然是知道的,可他并不想让穆寒水知晓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实。
况且那叫阿叶的来历也清白不了多少,想来也不会乱说。
穆寒水一愣,转瞬便了然莫轻雨的意思,只是……
“我习惯了人唤我穆小公子,莫少侠礼成后唤我二弟即可。”
穆寒水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莫轻雨他的名字。
莫轻雨似乎也不生气,温润一笑便举好梨树枝,重新道:“苍天厚土为证,我莫轻雨自今日与穆小公子结成兄弟之谊,生死相托,永不背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穆寒水会心一笑,朗声道:“苍天厚土为证,晚辈自今日与莫轻雨结成兄弟之谊,生死相托,永不背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语罢,两人双双折断了手中的梨树枝。
几朵洁白的梨花在空中打了个璇儿,随后悄然的落到了地上。
就像是二人的誓言,在春日雨后放晴的天空里久久回荡……
生死相托,永不相负,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生死相托,永不相负……
“大哥。”
“二弟。”
此刻莫轻雨却不知道,他聪明一世,却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这一生最大的错。
这个桎梏了他一辈子的大哥身份。
穆寒水认了个大哥固然高兴,可阿叶还在床上,心里也复杂的紧。
午后阿叶勉强醒了一会儿,穆寒水有些不自在站在远处,心里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到最后也就剩了句:“你还能醒来,也没亏待了本公子为你请的大夫。”
阿叶睁开眼四周扫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回道:“是,属下受之有愧。”
这是穆寒水的卧房,他就知道,什么法子最是管用。
只是穆寒水最善口是心非,他幸好是习惯了。
穆寒水见他嘴上说着有愧,眼里却不见一丝愧疚的神色,正要训斥,莫轻雨却进了屋。
阿叶立马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冰冷异常。
穆寒水以为阿叶还在介怀莫轻雨纠缠自己认大哥的事,便解释道:“阿叶你先莫急,他如今已是我的大哥,想来不会对我怎样,你且安心养伤。”
大哥?
阿叶的胸口猛然的剧烈起伏,呼吸也紧张起来,紧接着咳喘了几声,虽皱紧了眉头忍耐,嘴角还是有血流了出来。
穆寒水瞧得心惊,便几步过去站到床边,略微带着恼意:“你若再这样,待静脉逆流,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你,本公子命令你安安稳稳的躺着,等治好了伤,我兴许还能发发善心既往不咎。”
阿叶死死盯着莫轻雨,嘴上却道:“主上可知他是什么人?”
“我自然知道,他是百花谷的人。我还知道,两年前他于你还有救命之恩,现如今是我大哥,阿叶你莫要再与他结怨便是。”穆寒水微微皱眉道。
听他这般说,阿叶自嘲一笑跌回床上,闭上眼睛轻声道:“好,甚好!属下恭贺主上。”
穆寒水也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可又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说:“那你好生躺着。”
阿叶文丝未动,穆寒水衣袖一甩气冲冲的踏出了屋子。
莫轻雨轻笑道:“二弟何必如此,跟一下下属置什么气。”
“我才没有!”
莫轻雨靠在廊柱上笑他。
“没有便没有,只是今日你我结为兄弟,虽一切就简,但酒却不能少吧?”
左右穆寒水也心烦,便道:“大哥做主便是。”
莫轻雨点点头:“有美酒自然不能少了美人,那……晓月楼?”
“何处?”穆寒水惊诧的瞧着莫轻雨。
怎么逛晓月楼这样的话会从莫轻雨嘴里说出来。
这虽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可让莫轻雨去,着实吓了人好一大跳。
这人端慧俊逸,名冠天下,可是人人皆知的世外公子,此番若是涉足了青楼,那必得让人好说上一阵。
好半天,穆寒水眨眨眼,道:“晓月楼有什么好,那些女人身上不及大哥你香呢。不如去清风馆。”
莫轻雨走过来轻敲了一下穆寒水的额头,“说是我做主,到头来还是听你的。清风馆便清风馆,正好我也见识见识这让你留恋不已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穆寒水进了清风馆倒熟络的很,俨然跟回家一样,往榻上一靠说道:“这里头的人,除了攸宁,大哥可自便。”
“你对那孩子倒是上心!”莫轻雨笑话他。
说话间攸宁已经抱着琴进来了,穆寒水朝他勾勾手,攸宁便过来席地坐到他腿边。
琴声悠扬,满室馨香,莫轻雨也只是端正的坐在一旁瞧着穆寒水惬意的样子,嘴角泛着浅笑。
穆寒水颇为嫌弃的睨了莫轻雨一眼,既然都来了这种地方,却还是这副做派,就是看不惯他举个酒杯都雅致到让人生气。
莫轻雨举杯敬穆寒水,穆寒水灌了一大口酒,突然将目光挪到攸宁身上。
他搁下酒杯,拿扇子挑起攸宁的下巴,坏笑道:“阿宁,你方才是不是错了一个音?”
攸宁面上一红,却又无法低头,只垂着眼睛不说话。
“说,本公子怎么罚你才好!”穆寒水不依不饶。
攸宁还是不说话,被穆寒水一直盯着也不敢动,微微踌躇了一下,便将琴从腿上拿开,自顾的往穆寒水跟前挪了挪。
很小声很小声道:“攸宁给公子斟酒。”
说着伸手去拿酒壶准备斟酒。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穆寒水一扇子给敲了回来,攸宁吃痛,捂住自己的手悄悄瘪起了嘴。
瞧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穆寒水觉得甚是有趣,越发起了劲儿。
莫轻雨只是在一旁独自饮酒,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就像是没有看见这边穆寒水的动作一样。
穆寒水瞧攸宁的神色越来越委屈,便又说道:“你这小东西,弹错了曲儿还有理了不成?”
攸宁垂着脑袋,下巴都抵到了胸口,穆寒水伸手蹭了下他的脸颊。
语气极为轻佻:“去,过去将本公子的兄长伺候好了,我就放过你。”
他是故意想瞧瞧莫轻雨吃瘪的样子,瞧他如何再自诩高雅。
这话本也是随口一说,谁料攸宁却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眶里还涌上了泪水。
“公子……你……”声线里还带了哭腔。
这下可把人惹急了,穆寒水撑着胳膊往起坐了坐,苦笑不得的瞧着他。
莫轻雨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悠悠道:“我不喜勉强人,二弟还是自己留着吧。”
穆寒水见他幸灾乐祸,没好气的瞪他。
攸宁却突然嘤嘤开口:“我虽低贱,公子却也不必……不必这般欺负人,您若不喜欢攸宁,攸宁……离开也便是了。”
说罢伸手去抱琴,穆寒水揉揉眉头,赶紧出手将人揽住,用力一带便跌到了榻上。
攸宁被他拦腰扣住,又靠的这般近,头险些就钻进了穆寒水的衣襟里。
他抬手推穆寒水,可怎么推得动,穆寒水将人扣紧,轻轻的吹了口他鬓边的碎发。
“人不大脾气倒不小,谁说本公子不喜欢你了,嗯?”
攸宁一只手捂住半边脸,还是不回话。
“瞧你不愿去伺候大哥,可是想伺候我?”穆寒水俯在攸宁耳边悄悄问。
这下攸宁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挣扎了几下。
穆寒水着实觉得他可爱的紧,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语气哀怨:“你方才怨我不喜欢你,那你可是喜欢我?”
这个问题倒不难回答,攸宁抵在穆寒水胸口的脑袋缓缓地点了点。
穆寒水大笑了几声,揉揉攸宁的脑袋,将人扶了起来。
“你倒是会哄本公子开心,去,接着弹琴。”
攸宁却斜坐在穆寒水腿边,一脸窘迫,辩解道:“攸宁……攸宁没有哄公子开心。”
穆寒水轻笑一声,倒了一杯酒递到攸宁嘴边,挑挑眉。
攸宁见那是穆寒水用过的酒杯,慢吞吞的接过来饮尽。
等他放下酒杯,穆寒水才道:“说吧,怎么就弹错了音?”
攸宁这才小声道:“屏风后,有人来了。攸宁担心公子,所以分了心。”
“是吗?那你为何不早说?”穆寒水笑着说:“你是担心他会对我不利,还是担心,我会走啊?”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