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紫容便起了身,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完毕,涑了口,吃了简单的早点,便往上官氏这里来。
陈芳园显得很冷清,母亲近几年喜清静,除了出嫁时从外祖家带的几个丫鬟和嫁来独孤家后祖母赏的老人,就再无其他。
紫容刚到垂花门,母亲已经门口等她,见到她来,赶上来拉住她的手,一面拿过浣纱的狐狸毛披风给她披上。
眼神带着爱怜,嘴上却怪道:“虽不是大雪隆冬,但这秋老虎却是骇人,仔细着了凉可不许哭鼻子。”
说着,迎着紫容进屋。
紫容笑道:“容儿省得,母亲勿忧。”
上官氏早早就让浣纱在正屋内置下了火盆子,紫容来时正是烧得暖的时候,盆子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有香气吹了出来,只是闻得有些发呛,紫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看得她这般,上官氏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喜这些香,倒是我这几日睡得不好,好巧顾姨娘拿了些安神的香料来,我让浣纱放在灯上,倒是睡得好些。你此刻可就将就着。”
听得是顾姨娘拿的东西,紫容虽然疑虑却不好在此时说出,只好笑着答应。
上官氏让丫鬟们备下早点,一张红木圆桌上摆着一碟子马鲛鱼脯,一碟子酥蜜饼,一碟子鸭肫片和一碟子腊鹅肉,上官氏亲手替她盛了一碗牛乳粥,道:“再陪母亲吃些吧。”
上官氏眼里带着期盼,紫容心中一动,忽而有些酸涩。她来古代的时日不长,但独孤紫容的事情却听得许多,上官氏出身武将之家,与外祖父一样,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紫容年纪小,加上沈姨娘在一旁巧言令色,所以原主对这个母亲并不亲近,甚而有些蔑视。
紫容点了点头,挨着上官氏坐了下来。
上官氏喜形于色,倒是一直为她布菜,她自反倒是没有吃些什么。
紫容仔细看她,上官氏五官生得小巧精致,眉眼之间能看得到一抹英气,肤质细腻白净,倒是比沈姨娘更胜出一筹。
她今日穿着勾勒宝相花纹服,挽着妇人发髻,头插蝴蝶盘花簪,脸上点着胭脂,显得庄重又明媚。
紫容心中疑惑,母亲除了府中办的节日,平日里穿着规矩,不争奇斗艳却恰到好处,未曾像今日这般精心打扮过自己。
遂问道:“母亲今日是有何事么?”
上官氏漱了口,接过浣纱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听到女儿的问话手上一顿,脸上有些许的沉凝。
过了一会儿,紫容才听到一声叹息,听到上官氏说道:“芙蕖阁那位,有孕了。”
眼神里有落寞有惆怅。她当初年轻,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那个人,原以为嫁给心中所爱心中便没有遗憾,却未曾想到那个人纳的妾室一个接着一个,这些年来,她见多了,心也就慢慢凉了下来,只可惜苦了自己的女儿。
看着小女儿干净毫不知情的双眸,心中一动,伸手摸着紫容头顶,道:“我的女儿,你可要记住,以后定要找一个爱你的男子,可莫要学娘亲。”
紫容一愣,在她印象里,上官氏并不是会跟她说这些的人。
咧嘴一笑,继而挽着上官氏的手臂,半撒娇道:“容儿不怕,容儿等母亲给容儿做主,别人信不过,但母亲定不会害了容儿。”
“对对对,姐儿还有夫人宠着,有老将军护着,哪有人敢欺负了去。”浣纱看到上官氏抹眼泪,忙笑劝道。
在紫容撒娇卖萌,和浣纱的劝阻下,上官氏总算是收起了心情。
有些难为情,笑道:“瞧我,倒是伤感起来了。”
她从小与父亲往军营里跑,这些年来,就算那个人再如何负她,她都不曾掉一滴眼泪,今日却在女儿面前如此失态。
看着女儿带着稚气的脸蛋,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浣纱,去库房里让青暮取了钥匙把我的那套红宝石头面给容姐儿取了来。”刚说罢又叫住浣纱道:“且住,让她把纯黑水晶参银发簪,玛瑙绿石坠子,千年古宝玉……都带来。”
紫容听她念了一大串珠宝名字,只听得晕晕乎乎。
直到那一大箱子金玉珠光摆在面前时,才被吓住,心里直道:终于知道原主当初那些华贵的服饰首饰是出自哪里了。
上官氏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紫容说道:“过几日便进宫了,头上可再不许在家时这般素净,皇后娘娘见了可要不喜。”
“娘亲,这可不会太多了些吧,我也戴不了多少。”
说是这么说,但是上官氏拿的这些她可不会佩戴出门,未免太招摇了些。
“姐儿且拿着,这还不及夫人房里的十分之一呢。”浣纱笑着回话。
当初皇上赐婚,将军嫁爱女,百里红妆的场面可是惊动了整个燕京。
上官氏接着道:“你也不必嫌它累赘,我让人亲自给你送到蘅芜苑里,也省得你再多走一趟。”
听着如此说,紫容点了点头收下了。
母女两个说完话,已经到了辰时,紫容随着上官氏到东篱院祖母处请安。
在东篱院门口时恰好碰见了来请安的沈姨娘和独孤紫琴,独孤紫岚以及独孤尘。
独孤尘给上官氏见了礼,道:“母亲,父亲那摆了一盘棋,就先走了,下次再向母亲请安。”
“你且去吧。”上官氏点了点头,道。
独孤尘看着紫容:“三妹妹身体可还好?”
他问的是她在苏府落水的事。
紫容笑道:“多谢大哥关心,紫容已好些了。”
“他们兄妹之间感情还真是好。”
沈姨娘看着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笑着开口道。
独孤紫琴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不屑,她从来就瞧不起紫容,与独孤尘之间更是疏远,自然懒得去理会。
紫容心想,原本姨娘没有资格过来请安,只不过这次事件特殊,她倒是亲自过来,看来也是按耐不住了。
沈姨娘穿着软银轻罗百合裙,戴着金珠串灯笼耳环,右手被紫琴扶着,左手轻轻搭着小腹,露出白玉八仙纹手镯,这是独孤城知道她怀着身孕后赏给她的。
红色丝带垂在脸侧显得面色更加红润,十分娇艳动人。
紫容笑道:“姨娘偏颇了,大哥与我们是亲兄妹,自然亲厚,这是旁人不能比的。”
这话就是在说,她与独孤尘虽是同父异母,但是却是一家血脉,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容不得一个姨娘来管。
沈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嘴。
独孤尘眼睛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分寸不让人的三妹,也不说话,默默地走开了。
几人朝上官氏行了礼,这才由陈娘引着进了院子。
祖母杨氏已经坐在上座,看到几个人过来,让丫鬟替她们搬了椅子。
紫容刚要坐下,杨氏朝她招了招手:“容姐儿到我这里来。”
“是。”紫容乖巧应道,迈着步子在祖母身边坐下。
见此情形,独孤紫岚手上的帕子都快撕烂了,笑着道:“祖母这么宠爱三妹妹,倒是把我们落在一边了。”
心中疑惑,什么时候杨氏待独孤紫容这般好了?
“瞧岚姐说的,府里的姐儿哥儿老祖宗有哪个不疼哪个不宠的,只不过你三妹妹这次遇险受到惊吓,病好没好又落了水,老祖宗心疼,这些日子自然多疼着,你倒是不依了。”沈姨娘笑着说道。
她说话八面玲珑,解了尴尬,带着几分玩笑,让杨氏也不禁笑了起来,骂道:“你们看看她这张嘴,说起话来像个雀儿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却也不讨人厌。”
独孤紫岚扯开嘴角,笑容看着有些尴尬,道:“姨娘说得是。”
她一时不忿,没有思量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心里已有些着悔。
紫容叹了一口气,暗道独孤紫岚毕竟年轻,对于出事圆滑的沈姨娘来说还是差了些。
上官氏上前朝杨氏行了一个大礼,开口道:“母亲,媳妇这几日想到观云寺去走一趟,一则为母亲和老爷祈福,二则,老爷这些年子嗣不易,也替沈姨娘腹中的孩子求份平安符。”
杨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妇,脸上带着探究和审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又转头对着陈娘道:“你去把我那对金镶珠宝大摺丝手镯和百子如玉纹手镯拿过来。那对金镶玉珠宝大摺丝手镯给大媳妇,百子如玉纹手镯给沈姨娘。”
上官氏和沈姨娘上前谢过,杨氏又对着沈姨娘道:“如今你身怀六甲,什么该吃的什么不该吃的也要注意着些,你已经不是头胎,有些忌讳也该省得,有什么不清楚不知道的尽管与婉秀说,她素来稳重,必会顾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让你舒服,你自己也该保重,后宅中的事,却莫因此扰了城儿。”
两个人应了声是。
紫容却在心中悄悄替杨氏竖起了大拇指,恩威并施,不因为沈姨娘身怀有孕就有所偏颇,没有让无子正室失了颜面,最主要的还是顾着她自己的儿子,但也已经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