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沉,看起来颇为不在意,只有自己知道,手心里微微出汗,就连当时面对着几十个海寇围困也没有过这样的紧张。
紫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你能带我进去,满院子的梅花在这燕都里倒也是奇观。”
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安静地只能听到鞋子踩到雪的声音,叶简默默地松开了握着的手掌,放慢了行走的步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国公府有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都说年过半百的曹国公爱妻,因国公夫人喜爱梅花,便从各地收集最好的梅花品种,特地在国公府寻了一个地方种了整片院子的梅树,一到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满园梅花开,路过的人都能闻得暗暗梅花香。
紫容知道这国公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但叶简会这么说,自然就有他的法子。只是国公年纪已经大了,叶简又是丞相派的人……这两人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交情不成?
抬头看了看叶简风华绝代、不可一世的模样,紫容觉得这世上应该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这个魔王做不到的。
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两旁高墙林立,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院子。叶简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紫容,紫容收住脚,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不走了?”看了看四周,她十分确定国公府大门还在另一条街上。
叶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揽过她的腰,纵身一跃,紫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墙的另一边,速度如此快,害她都没有体会到用轻功翻墙的刺激。
叶简松开了她的腰,淡淡道:“到了。”
话落时,紫容已然闻到淡淡的香味,转头一看,自己面前的却是白茫茫一片花海,别的花总是开得千姿百态,梅花枝干却是冰雪傲骨。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紫容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国公对国公夫人是多么地宠爱迁就,只为了这满园花色,便能让女子心满意足了。”
她走到梅花树下,风吹过,白色的花瓣掉落在她的身上,她披着白色狐狸毛披风,与冰雪浑为一体,更显得唇红齿白、黑发如墨。
叶简斜靠着一棵梅树枝干站着,他身子颀长,只得微屈着膝盖,紫容看他目光有些缥缈,好似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叶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脸上又恢复了一派不在意的模样,道:“只不过白色的小花,过了冬天不过是光秃秃的枝干,一年只开这么一回,倒还以此为功劳,最是倨傲不得,我看来也没什么可看的,还不如逗鸟来得有趣!”
紫容心里一顿,却泛起淡淡的心疼。她怎么忘了,叶简的双亲当年也是燕都里有名的恩爱夫妇,不然当年的长公主也不会得知驸马困于死城之后毫不犹豫纵马前往,生同裘死同穴,最疼爱自己的双亲一夜双双丧生,对于叶简来说一定是深埋心底的痛苦,不然也不会稍微碰触就控制不住发狂。
动了动眼珠,扬起笑脸朝着他道:“又有一句话叫做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这梅花长得如何,说到底都是人们的评价罢了,这花长得稀稀落落,一棵树上也只开了一两枝,我瞧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去杏方斋买几盒茯苓糕,回家配着热茶喝更加自在些。”
阳光穿过梅树枝缝温和地照在她冻得红红的脸上,她笑得眼睛弯弯,其中的愉快仿佛也传进了叶简的心底,叶简轻笑,道:“不了,再看一会儿。”
在玲珑阁时,便察觉到她的眼神总是流连在那几支插上瓶子上的花苞,她必然是喜欢的。
“来了我的院子,看便看了,却还要嫌弃起我的梅花来,老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陌生的女声传来,紫容一愣,便看到一男一女相携而来,两人年纪已大,男子表情温和,女子脸上带着威严,眼睛边带着细纹,方才说话的便是女子。
紫容上前抱拳,道:“在下独孤瑾,见过国公,见过国公夫人。”
匆忙之中,她想起自己穿着男装,急中生智,编了一个名字,急着说道。
纪氏看着她并不说话,紫容有些隐隐的紧张,他们两人突然翻墙进来,还被主人家发现,还真是……运气不佳。
叶简也上前向曹国公回了礼,道:“叶某听闻国公府有这满园梅色,奈何国公府不向外人开放,叶某久等不得见,只好带着友人亲自前来,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曹国公心里一阵发闷,有着满园的梅树是他国公府的错吗?为何这个混蛋的话听起来那么不得味呢?
叶简的事迹他是知道的,虽然心里发闷,却也不得不压着真实情绪说道:“郡王哪里的话,有什么东西是郡王想要而要不得的?”
转头上下扫了一眼紫容,目光犀利,道:“这位姑娘,你也姓独孤,那位名动燕都的独孤尘是你什么人?”
紫容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费心掩饰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只好依着女子的礼仪福了福身,道:“小女在家中排行老三,独孤尘是我大哥。”
“你便是那臭名远播,传闻……的独孤三小姐,独孤紫容?”纪氏脸上的威严在看到紫容的谦和有礼后慢慢消失,饶有兴致地在她和叶简之间徘徊,说道:“倒也与传闻中的不像。”
“承蒙夫人知晓。”紫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谢原主把自己的名声打得那么响亮,福了福身,歉疚道:“是小女想看梅花,因不好进门打扰,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国公、夫人见谅,下次必不敢犯。”
纪氏爽快地摆了摆手,道:“只因几个孩子都在外面,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人,也不喜欢学年轻人开些宴会,老身正愁着这整个偌大的国公府没有半点生气,你们来了倒也好,你说的对,这梅花原本就是给人看的,若是没人懂得欣赏,倒什么都不是。”
国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从来都不懂得欣赏这些花花草草,每次都因此被自己的老妻说是对牛弹琴。
紫容没想到纪氏这么爽朗痛快,心里的担忧也消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