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里好像从来没有风,就似一片沉寂的死地,山崖上黑雾缭绕,凝聚在山间终日不见散去。
左少阳费了好大力气,才跟在多尔泰后面爬上高高的山崖。往脚下方看了一眼,恐高症又犯了,觉得头晕目眩,哆哆嗦嗦移不动脚步。
多尔泰站在断魂崖上,四下望了两眼,笑道:“左兄,对面的山崖上,好像有些白骨,可能就是当年大战之处,我过去看看。”
左少阳脸色发白,很后悔听了他教唆,跑到山崖上来找罪受,苦笑道:“多尔兄,你快点,办完事赶紧下去,这里太高了,我有点害怕。”
多尔泰摆了摆手,双脚往地上一蹬,像只大鸟似的,张开双臂往对面扑了过去。
咦,多尔兄长得笨手笨脚,轻功还挺不错。左少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两眼睁得大大,也看不清对面的景象。耳边却突然听见一声阴森诡异的冷笑声,从背后传来。
“白……白无常?”左少阳听过这冷笑声,脸色忽然就变了,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脖子已经僵硬。
还未转过身去,突觉头皮一紧,浑身已经禁锢,手脚就似被捆住,一动了不能动,丹田内瞬间就停止了运转。背后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强大吸力,整个人都被吸得往双脚离开地面,魂魄都似轻飘飘地飞起来。
这是什么邪门武功,吸星大法?死了,死了,灵魂出窍!左少阳惊骇欲绝,就像是作梦的时在飞,身轻如燕,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想叫也叫不出声音来。只见眼前山石飞快往后倒退,已经身不由倒飞着到了半空中。
左少阳翻着眼珠子往下一瞅,脚下云雾缭绕,顿时心惊肉跳,两眼一闭,忍不住心中的恐惧。自己身体在断魂崖外的高空,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抓不着,下方也不知有多高,摔下去恐怕会成一滩肉泥,死得不能再死。
他正吓得魂飞魄散,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惨白的手,抓着他肩膀轻轻一转,将他转过身来。白无常白着一张死人脸,轻轻巧巧提着他背后的衣领,耳边风声呼呼,朝前疾掠而去。
日啊,老子半点反应都没有,连神道武功都没有使出来,就落在这白无常手中,太不甘心了。早知道这家伙身手极高,神出鬼没,我忒娘怎么就放松了警惕?大意,大意了啊!
左少阳身体仍然不能动,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早已湿透了衣衫,心里又惊又恐,斜着眼珠子看了一眼。
身边的白无常面无表情,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只有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他那顶三尺多高的白麻布尖帽子,被火烧了一个大窟窿,刚好能兜风,在头上不停地摇来摇去。
落在这家伙手里,彻底完蛋了!
左少阳懊恼得肠子都青了,突然惊恐地发现,这白无常行在半空如履平地,根本不需着力,似乎施展的是一种御空飞行之术,绝非一般轻功耳至是上乘轻功可比拟。
一般轻功实际上是一种窜纵之术,借助脚下反弹之力向上窜纵,并以娴熟的技巧减轻落地时的声音。上乘轻功在此基础上,配合了高超的提气技巧,跑更快,跳得也更高更远,所谓的踏雪无痕,陆地飞腾,草上飞就是此类中的佼佼者。
而这白无常身体腾空,脚不点地,两足踏空凌虚而行,神态潇洒自如,行走如履平地。手里提着个人,还能驭气从茫茫阴山上空飞越而过。这忒娘到底是妖法,还是传说中的仙术?
左少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玩法,心里噗通急跳,背心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百思不得其解。他抓了我,这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反正落在无常鬼手里,被制得死死的,半点法子也没有。左少阳索性就合上眼睛任他折腾,省得看见飞得太高吓到自己。
如此行了不知多少时间,左少阳觉得耳飞风声更大了,寒风袭身,似是刀子一般割在脸上,浑身都冻起了鸡皮疙瘩。突觉身体一沉,飞快下坠,急忙睁开了眼睛,发现白无常提着自己,来了一处峡谷前。
一路上只听耳边风声哗啦,被人提着玩空中飞人,似已飞越无数大山,不知现在身在何处,连方向都辨不清楚。
白无常惨白的脸上,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神情甚是冷漠,将左少阳往地上一扔,冷冷说道:“到了!”
左少阳浑身一轻,发现自己又能动了,惊慌失措地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双腿双脚仍在自己身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先前被白无常制得死死的,浑身动弹不得,除了眼珠子能乱转,根本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吓得他冷冒直汗,骇得不轻。
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一道绝仞山峰,壁立千尺,陡峭垂直,就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雄关。山峰前方有条深不见底的峡谷,看起来像是一张洪荒巨兽的大口,其内阴风疾劲,却听不到风声,只看见阴风吹得黑雾滚滚,翻涌激荡。
白无常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峡谷深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这白无常身上并没有半点内力波动,像是个不会武功的平常人,可手段诡异古怪,在他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左少阳战战兢兢,不敢耍什么花招,艰难地倒吞着吐沫,小心翼翼问道:“前……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白无常面无表情道:“鬼门关。”
阴风吹断鬼门关,活人不能过阴山!左少阳大惊失色,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吃吃问道:“前辈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年轻,可不想进鬼门关去转世投胎。”
白无常转头瞧了他一眼,冷哼道:“因为你身负世间两种异火,又会神道者武功,可以凝火成飞剑。”
这无常鬼神目如电啊,幽冥黑火我都没有使出来,他就看穿了我的底细。左少阳愣了愣,根本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好事还是坏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白无常也不多作解释,从怀里取出一块尺余长四指宽的令牌,紧紧握在手中,说道:“跟紧了,走吧!”
那令牌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看似透明,却又非透明,其中有一朵紫色火焰在飞腾燃烧,颜色变幻不停。上面刻着的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文字,也似活了过来,不停地跳动。
“魔宫圣火令!”左少阳眼神一缩,险些惊叫出声。多尔泰已经向他详细描述过魔宫圣火令的样子,一眼就看出来白无常手中的令牌,正是魔宫圣火令。
日啊,魔宫圣火令早就落在了白无常手中,多尔泰还在断魂崖乱找,算是白费力气了。左少阳很郁闷,要不是为了上崖找这东西,老子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人打,就凭空失踪了。要是找不到自己,小尼姑肯定会急哭的。
白无常手持魔宫圣火令,往峡谷中走去,随手一挥,令牌闪电般飞了出去,在黑雾中生生劈开一条道路,又直直地倒飞了回来。
操控自如,收发由心,莫非他施展的是以气驭剑?左少阳呆了呆,心中骇然,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点微末道行,逃不出白无常的手掌心,我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看看情况再说吧。
山峡里阴风阵阵,夹杂着幽冥黑火的烟气吹出,让人浑身发冷。左少阳被阴风一吹,手脚刹那间变得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青冥地火根本抵挡不住,急忙调用丹田之中的幽冥黑火。
往前走了一段,阴风更盛,吹得衣裳哗哗作响,似是前方有处风口,卷成风刃铺天盖地而来。左少阳有点顶不住,急忙向白无常靠拢了一些,躲在他身后。
“轰隆”一声,似是打雷一般,山峡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浓雾翻滚,大地都在颤抖。
“不好,黑无常吃大亏了!”白无常脸色大变,反手一把抓住左少阳衣领,往前飞快掠了过去。
左少阳身体一紧,手脚一下子僵直,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张着嘴巴破口大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嘎你娘,又是这一招!
前方有两人在顶风作战,一人站在山峡的一边,手上掐着怪异的法诀,隔着两丈距离咬牙比拼。两人中间有一股漆黑的气流,和另外一股白蒙蒙的气流相撞在一起,此进彼退,斗得不亦乐乎,形势十分微妙,谁也不服谁。
日啊,真气外放丈余开外,世间绝无仅有,两人都是绝世高手啊!左少阳有幸得见这种传说中的高手人物,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盯着他们瞧了又瞧。
左边是一个黑衣男子,身形修长,不胖不瘦,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风度翩翩,直有潘安之貌,宋玉之风,嘴唇勾勒出些许坏笑,看着有点邪气,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左少阳没有见过潘安和宋玉,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是个十足了美男子,而且还是带着点坏的绝世美男,和两个小子有得一拼。这样坏得邪气的男人,简直就是世间女人的克星,估计女人看上一眼就得春心大动,放出去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
右边那人简直就和白无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眼睛那鼻子都长得一个模样,一看就是孪生兄弟。只是这人不似白无常那样白得面无血色,而是面色漆黑,像是黑炭一般,头上也戴着一顶麻布做成的尖尖帽子,染成了黑色,上面写着天下太平。
左少阳眼珠子乱转,看看白无常,又看看黑无常,心里十分惊奇。这孪生兄弟一黑一白,真是极品,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娘,当初是怎么把他们生出来的。
黑无常后背紧贴着山壁,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漆黑的山石中,似是先前吃了大亏。
白无常将左少阳往地上一扔,缓缓走到黑无常一边站定,两眼望着那黑衣男子,叹道:“酋龙,鬼门关岂是外人能闯的,你又何必为难我们呢?”
酋龙?龙仙儿她爹!左少阳大吃一惊,这可是南诏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数月前从大理鬼王殿进了幽冥鬼域,怎么跑到这鬼门关跟黑无常打架来了?
酋龙看着白无常,收起了嘴角坏笑,神情微微一变,手上力道丝毫不敢松懈,咬牙沉声道:“真没想到当年魔宫十大长老中的拘魂左右使,竟然甘当奴才,混到了帮别人守大门的地步。少废话,你们黑白无常一起来吧!我这次神功大成,非得进鬼门关,拆了那家伙的阎王殿。”
“你鬼宗的武功,算是世间少有的绝学,练到极致之境,颠倒阴阳,威力不弱于神道武功。可惜你现在并未练到家,根本不是我兄弟二人对手,何苦如此执着?”白无常摇头苦笑两声,将手轻轻放在黑无常肩上。
黑无常浑身一振,似是突然吃了一剂猛药,大吼一声,突然向前跨出一步。身体从山石中脱困而出,在山石上留下了半边身子的石印。
酋龙闷哼一声,黑衣一鼓,衣袖呼呼作响,运功强行顶住。谁先撤手,对方力量必将汹涌而至,三人谁也不敢大意,一时僵持不下。
左少阳躺在冰冷的地上,内力停止运行,幽冥黑火发挥不了作用,冷得浑身发抖,心里直骂娘。
过了好一阵子,酋龙以一敌二,还没有分出胜负。三人中间聚集了庞大的力量,双脚开始渐渐离开地面,往上空慢慢飞了起来。
山峡里吹出来的阴风,从三人脚下吹出,左少阳身上越来越冷,上下牙直打颤,手脚都开始不自觉哆嗦起来,这下才感觉到要命了。惨了,惨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得活活冻死。
又过了一会儿,阴风越吹越烈,左少阳浑身冰凉,意识开始有点模糊。浑浑噩噩间,突见自己身上爬起来好几个人,看穿着打扮,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脸上神情各异,有拍手大笑,有怒容满面,有哀嚎大哭,还有乐得大牙都要掉下来……
又被阴风吹得魂魄离体?左少阳眼前一黑,心里将白无常祖宗十八代骂了遍。你忒娘可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