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深渊之上，太阳忽明忽暗。

无数的光斑，在距她035个天文单位的庞大戴森网格上。

起起落落。

太阳，被囚禁了！

光斑汇成星河的另一头，是地球。

她，黯淡无光。

如精灵失去了神采的眸子。

哀伤、绝望。

光斑来回穿梭，就像节日里，夜间繁忙的高速公路。

奔流不息。

这样的高速公路有四条，分别连接着太阳系中的四大岩质行星。

水、金、地、火。

那些光斑，是人类星际移民运输舰队。

人类，利用泰森网格，疯狂地榨取太阳的能量。

巨大的舰体，像一座座高速运动的空中城堡。

卫旭一身作训服，右手夹着一块巴掌大的柔性显示器，侧靠在舷窗上，看着窗外金属板舰体反射的微弱阳光。

若有所思。

“真的，要到说再见的时刻了吗？”

命令

守望号，舷号a3596加满能量，立刻返航，于10月18日10时整必须到达母港，进行军转民改造，全舰官兵就地待命。

星际联合舰队总部

第二纪元9991年10月17日23时12分

卫旭合上显示器，来到舰长室，盯着守望号模型痴痴发呆。

不多一会儿，显示器再次亮起。

命令

守望号现任舰长，卫旭中校，接到命令，立即做好交接工作的准备。

星际联合舰队总部

第二纪元9991年10月17日23时36分

对于这样的结果，卫旭早有预料，只是对于这份急切，他有些意外。

卫旭苦笑：“不到半小时，两道金牌，真地看得起我！”

将今天的航行日志填完后，卫旭将舰长室内的个人物品整理好。

换上中校礼服，正冠戴帽，如一柄绝世利剑。

他托着守望号模型，作生死兄弟离别前的安慰。

“老伙计，看来我是看不到你在那里的新生了！”

将模型放回原处，卫旭龙行虎步，离开舰长室，独自对战舰作最后一次巡查。

巡查完毕，他回到舰长室。

来接替卫旭工作的人早已在里面等候一个多小时。

七位军人。

一位大校，一位中校，一位少校，四名宪兵都是三级军士长，全副武装。

除了那位少校外，其他的人都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

“还真……”看到大校，卫旭到嘴边的后半句话硬咽了回去，敬了个笔直的军礼。

交接工作，正式进行。

……

“不跟你的兄弟们打个招呼？”

大校张志城接过卫旭手中的火控按钮后，神情才略为轻松地问道。

“你们不是在刻意规避麻烦吗？我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卫旭看着那位少校，“到了你那里，兴许……够抵一百杀威棒的价钱了吧？”

“首长，严重了！”少校一脸尴尬。

张志城侧身盯着身旁的少校，交代道：“戴处长，到了那里，你要严格纪律办事！”

…

“是”

张志城轻挥一下右手，四名宪兵将卫旭围在中间，在戴锟的带领下走出舰长室。

门关上后，张志城将火控按钮交给中校，郑重说到：“8小时内，守望号依旧是军方战舰，这段时间内，齐鹏，你要用军人的荣誉捍卫她的荣耀！”

“坚决完成任务！”

“走吧，跟我送送阿旭！”

说完，张志城转身出门，齐鹏带上门快速跟上。

二人来到飞船对接处时，卫旭已在空天穿梭机内坐好。四名宪兵分别在他前后左右落座，形成包夹之势。

张志城进入穿梭机，飞船连接门缓缓关上，卫旭探着身子看着齐鹏，面带微笑比划了一个军礼。

卫阳身板挺立，举着军礼的手久久不入下，眼泪氤氲而起。

穿梭机尾部喷出蓝色尾焰，守望号收起机械臂，二者慢慢分离。

离别时刻，到了！

卫旭调尽全身的力量，压制内心的情绪。

“你们，到机务室去。”张志城命令道。

“首长……”戴少校等五人没有动。

“够了……”

张志城很意外，戎马大半生，什么样的事没遇到过。此刻，自己差点情绪失控。

“我跟我的兵说几句话，行么？”

“是，首长！”

目送戴锟五人进入机务室后，张志城背对着卫旭，坐下。

“有什么要求？”

卫旭想了很久，问道：“这身军装，还能……保住吗？”

张志城沉思中，半晌没回话。

“首长，您了解我的。肩上扛不扛星无所谓，我只在乎军装本身。”

“你要不是这个态度，肩上扛的就不是二毛二了，但凡在那方面用点心，就成了金色枝叶了。28岁，那将是一个传奇。”

卫旭闷着没出声。

“人工智能产生灵智，是人类文明的禁忌……”张志城起身指着卫旭，“你怎么就……给碰着了？”

“铁血男儿，也有一颗柔情的心啊……”

张志城长叹一口气，坐回原位。

“首长，您不说，我此时也得到了答案。我知道自己所犯问题的严重性。之所以明知故问，就是想打消心中最后那点幻想。”

卫旭说完，头倒靠在座椅上，像是一种重要的东西被抽离，瞬间没了精气神。

“你这身皮，铁定保不住，但是你的命，我会想办法？”

“有这种严重么？”卫旭不急不慢地问道。

“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杀鸡儆猴，鸡犯了什么错？”张志城说着再次转身，“刚才那个不算，重提一个！”

卫旭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正冠戴帽，指着外面，“再看她一次！”

张志诚吩咐下去，穿梭机两边的舷窗全部变成透明，保持着匀速，绕着守望者号缓缓飞行。

卫旭透过舷窗，注视着守望者号的身躯一点点从眼前通过。

当穿梭机完成绕飞，从守望者号舰首飞过时，守望者号上所有的灯光全部打开。

2465名官兵列队舰桥，对着穿梭机方面，一个军礼，整齐划一。

与此同时，穿梭机内的广播中，传来2465名官兵的声音：

“敬礼…”

卫旭猛地起身，挺直腰板，嘶哑声中也吼出“敬礼。”

穿梭机加速，2465兄弟身影连同守望者号一起消失在视野中。

这一刻，卫旭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

不畏生，不畏死。

他瘫坐在座椅上。

放声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