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妈拿着鞭炮出去，噼里啪啦的放了一阵，洗了手，到了桌前坐下，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拿筷子，却忽然现少了点什么，赶紧说，“菁菁，你要喝点饮料吧？到门口去买一下呗。”

颜菁抬头看一眼靠墙的那一排酒柜，笑道，“那不是还有去年舅舅送来的葡萄酒吗？妈，今天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如，我们开瓶红酒来庆祝一下？”

颜妈裂开了嘴笑，“女儿你是不是又拿了奖学金？有好消息啊，那自然要庆祝一下！”

她起身去把上面的红酒拿了下来，又七找八找，把百年不用的开瓶器，从抽屉的不知哪个旮旯里翻了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红酒打开。

颜妈已经洗好了高脚杯，期待地看着她。

颜菁把红酒缓缓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中，然后坐下举杯，朝妈妈，“妈妈，你辛苦了，这第一杯我敬你。”

妈妈眼眶红了红，说道，“妈妈哪里就辛苦了？这些年，家里都靠你撑着。要不是你，妈妈”

颜妈一口把杯中的酒吞下。

颜菁也一口把杯中酒干了，“妈妈，只要你好，我就放心。”

“你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妈妈？”

颜菁笑容一涩，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妈妈，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人很好，我想，和他交往试试看”虽然还是有一大团谜团没有解开，但是她那一天，确实就是想跟妈妈报备这样开心的事情。

话音还没落，颜妈的杯子啪的一声，重重地按在了桌上，“你说什么？？你认识什么男生？不准！我不准！”

颜菁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难以置信，“为什么呀妈妈？”根据刚刚杨芳透露的消息，她们这个年龄段，岳阳的家长们关心的都是终身大事。难道她妈妈是个假妈妈？又是或是生活在假岳阳？

颜妈冷硬着脸，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大鸡腿送到颜菁的碗里，“菁菁，今天是除夕夜，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好好吃饭。”

前几年，妈妈一直对她耳提面命，让她一定不要谈恋爱，以免影响学业。

她答应了，也相信了，那都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她都23了，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到了妈妈这里，就变成了“不开心的话”？

她不动声色地替妈妈又斟了半杯红酒，“好吧妈，那我不说了。这一杯敬你，这么辛苦，准备一大桌菜。”

“妈，这一杯敬您，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

“妈，这一杯再敬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让我在外面也能心无旁骛。”

其实最后一大桌菜也没吃掉多少，母女两倒是喝了半醉。

“今天不行了，不行了，妈妈头晕，喝不下了。”

颜菁缠着她，“那我记得你以前每顿中晚饭都要喝白酒的，现在只是红酒而已，怎么会醉呢？再喝一杯嘛。”

最后，颜妈被颜菁搀扶着送回了卧室躺下。

颜菁看着妈妈因喝醉而显得痛苦的脸色，闭了闭眼，轻轻的问，“妈妈，为什么你不赞成我谈恋爱？”

“女儿，我的菁菁，你还那么不能谈恋爱呀”颜妈喃喃地说。

颜菁靠近了一点，“妈妈，我不小了。”

“你怎么不小？你才13岁，谈什么恋爱呀？是他自己不好，这么小写什么情书？哪个做家长的会视而不见？我没做错，我做错什么啦？都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原因！”颜妈闭着眼睛，大口的喘息着，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颜菁吓了一跳，不禁用手推她，“妈，妈，你说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十三岁？难道与她13岁那年生了什么事情有关？

颜妈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下一刻猛地大声尖叫起来，“不！你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那么为什么要早恋”身子紧紧的弓在一起，把头紧紧埋到被窝里，身体外侧的一只手向外用力推着，嘴里呜呜咽咽着。

颜菁大骇，想要紧紧的抱住妈妈，“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呀？”

可是那只手一直在推着她，“不要！你别过来！快走，快走！你不要来找我的菁菁！”

颜菁试着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引起了妈妈更大声的尖叫。她只好赶紧把手缩回来，“妈，妈，你的药呢？你这几天是不是忘了吃药？”

被窝里的人一直在死命哭着。

颜菁只好六神无主地站了起来，在她的卧室抽屉里翻来覆去寻找药物，果然，在床头边，抽屉柜里，找到了那一瓶药。颜菁去拿了一杯水进来，仔细看了药瓶上的说明，取出了两粒，在妈妈的尖叫和恐惧声中，强行掰开她的嘴把药塞了进去，又强行给她灌了一大口水。由于她的不配合，水把妈妈胸前的衣物都染湿了。

“不要，不要”妈妈的声音小了下来。

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妈妈宁静地睡着了。

颜菁这才慢慢地走过来，把妈妈湿掉领口的衣服给换下。

她颓丧地坐在床边，双手抱住了脑袋，眼里慢慢流出泪来。

这么多年来，好像自己每一次回来，都要刺激她病。她隐隐知道，妈妈的病情，一定是跟她脱离不了干系的。她其实并不知道，有什么固定的话题能引起妈妈这样的反应。只是她知道，她的出现，其实妈妈是既欢喜又痛苦的。连带着她也是既欢喜又痛苦，于是只能一年一年逃离，逃离得更远，但又不能不回来，只得一年比一年回来的次数更少。她只是想来看看她呀，她也知道妈妈在期盼着她回家，可是那究竟是哪一件事情能引起妈妈这样大的反应？？这一次是谈恋爱的话题，上一次是生病了到底要不要吃抗生素这样的讨论，上上次是她要带妈妈去买衣服好像母女俩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是相安无事的。

可是妈妈是她最亲的人，她怎么能不与妈妈讲话呢？？

她于是沉默，回到家里的时候越来越沉默。可是沉默不说话有一次也刺激到了妈妈。妈妈暴怒之下还打了她。

她完全无法把握这个度，也没有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眼眶里残留的泪水挤出来，再拿起纸巾擦干。

颜菁翻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秦叔叔吗？对，我昨天刚刚回来。今天是除夕，提前给您拜个年了。我初四就要离开，这几天当中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和您面谈一下我妈妈的病情吗？哪一天都可以，对，嗯好的。谢谢秦叔叔，再次祝您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