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园的事情朱常洛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事就可以这样揭过了。
接下来的变化更是让朱常洛可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
作为“苦主”的顾先道,他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一大票志同道合的正义之士到顺天府告状,希望顺天府可以主持正义,将那肆无忌惮,侮辱斯文,哦不,应该是殴打斯文的狂徒缉拿归案。
本来这样的案件是怎么都轮不到房守士这位朝廷二品大员亲审的,但是,顾先道一伙气势汹汹,大兴县令也无法掌控局面,所以就上报了。
在衙门里正布置工作的房守士接到手下送来的信后,他一看苦主的名字和诉求之后,房守士都惊讶了。
这人真是不知死活啊!
房守士对着手下吩咐道:“拿着本官的名刺去吏部将顾宪成顾郎中请来。”
手下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房守士,这明明是的顺天府的事情,怎么要请一个吏部的郎中来呢?
但是,这是上官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于是,他就带着房守士的名刺到了吏部去找到了正在坐班工作的顾宪成。
顾宪成在接到房守士的名刺之后,他也很疑惑,他与房守士素无交集的,两个人可以说是相互都不认识的。
但是,今天他怎么就送了一份名刺前来,这让顾宪成很是疑惑。
于是,顾宪成就找了当日负责风纪的同僚请了一個假,去了顺天府。
其实,这个假他请不请都没事的,自从张居正死后,这种管束官员上班工作的风纪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很多衙门干脆连这样的形式都不搞了。所以,顾宪成的行为在那位值日的风纪官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顺天府大堂。
“府尹大人怎么还没到?”
顾先道的脑袋裹的就是一个木乃伊,但是,此刻的他确实斗志昂扬,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
值班的衙役也没搭理顾先道,他们还都笔直的手持风火棍,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
眼看着就快日上三竿了,顾先道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顾先道又说道:“府尹大人难道不会为我等读书人主持公道了吗?”
顾先道话音刚落,房守士就出现了。
大堂上的衙役看到自家老爷到场后,立刻就有节奏的用手中的风火棍敲击着地面上的石板,“威武”长音,吟唱而出。
房守士到了主位上,他手持惊堂木啪的一拍。
“堂下何人!”
顾先道被房守士的气势一压,不由得矮了三分,他连忙抱拳大揖:”学生顾先道拜见青天大老爷。“
房守士看着一头绷带的顾先道,他脸上无悲无喜。然后说道:“跪下!”
顾先道懵掉了,大明律有规定,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可以见官不跪的。但是,房守士为何还要让他下跪?
顾先道再拜道:“大老爷,学生有功名的。”
房守士看着顾先道,说道:“国子监里例监生什么时候也算功名了?你可有秀才举人的功名?”
顾先道愣住了,他是靠家里捐钱才弄来的国子监监生身份,正儿八经的科举功名,他是没有的。但是,现在在大家的潜意识里国子监的监生不也算是功名吗?
看着发愣的顾先道,房守士猛然说道:“左右!”
“在!”
大堂内的衙役齐声回应,声音洪亮,摄人心魄。
这将堂下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
“让他跪下!”
房守士再次下令,这下子可把顾先道给吓住了。
顾先道看着一脸严肃的大老爷,又看着凶神恶煞的大堂衙役,他的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而这一幕也刚巧被刚刚到来的顾宪成看到。
顾宪成到了以后,他看到房守士正在审案,就没打算现身了。
但是,房守士却看到了他。
房守士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稍等片刻。
于是,顾宪成就在原地等待着了。
房守士将眼神收回,他看着跪在堂上的顾先道,说道:“冒充功名之士,来人杖十下!”
顾先道听到房守士问都没问就要打他,他立刻急呼道:“不能打我,我是无锡顾氏人!我家世代簪缨,书香门第!”
在堂下的顾宪成眉毛一跳,感觉大事不妙。
房守士继续说道:“你家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但这不是你冒充功名的理由,难道你家的家法比大明律还大吗?”
顾先道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要过来按住他,这一瞬间让他想到昨晚的梦魇时刻,顾先道嗷嗷大叫:“大老爷我是来告状的!我是苦主啊!”
房守士手势一摆,衙役停住了动作。
房守士问道:“既然你要告状,那你告诉本府,你要状告何人?”
顾先道听到房守士这话之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立刻大呼道:“我要告京中纨绔朱正寿!他纵奴行凶,殴打学生!”
结果了一晚上的时间,顾先道也终于查到了朱常洛在初春园的化名。不然,他也不可能到衙门告状的。
房守士淡淡问道:“他为何打你?”
顾先道回道:“他嫉妒我的才华,抄了一首来路不明的反诗,诽谤朝廷!”
顾先道的回答让房守士的眼皮明显一跳,这话可真敢说啊。
“反诗?”
房守士反问了一句。
顾先道坚定的回道:“就是反诗,朱正寿写反诗诽谤朝廷,他在诗里讽刺皇上龙体有恙。”
顾先道这句话就像是深水炸弹,一下子就把堂审的气氛拉起来了。
看着大堂内鸦雀无声,顾先道继续说道:“朱正寿在诗中写‘我劝天公重抖擞’,此言大逆不道!‘天公’‘抖擞’二词就是在影射皇上龙体,此诗就是大逆不道之言!学生万望大老爷彻查此诗!将大逆不道的朱正寿缉拿归案!”
顾先道此言一出,原本随着他,见证正义的读书人也懵掉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顾先道竟然把这首诗联想到这等地步,如果此时闹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绝对是可以轰动京师的大案!
至于,顾先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一步,这肯定也是有有心之人的点拨和暗示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有心之人如此暗示他,那肯定是有人想把他当枪使!
房守士面沉如水,他说道:“仅凭这一句你就确定此诗是反诗吗?你的依据何在?”
顾先道道说道:“回大老爷,学生自幼跟随家叔泾阳先生读书,虽不才,但心中忠义永存,天公二字就是暗指皇上,抖擞二字就是暗讽皇帝龙体有恙。”
顾先道真的是记吃不记打,才一天的功夫,就把朱常洛给他的谆谆忠告给忘了,现在又开始扯着顾宪成的虎皮搞事情了。这下子也更热闹,更出乎意料了。
房守士听完顾先道话后,他的余光撇了一眼堂下面露惊色的顾宪成。
顾宪成也努力的看着一头绷带的顾先道,他真的好像知道这个所谓随他读书的子侄到底是谁!
房守士有意识的引导道:“这么说,这句诗这么解,就是你的家叔泾阳先生教你的吗?”
顾先道信誓旦旦的回道:“回大老爷,正是!家叔学富五车,才识深厚,若不是家叔指点,学生也看不透这一点。”
顾先道一句话就把堂下的顾宪成给吓晕了。
此子害我啊!
房守士听到这话以后,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人,将此狂徒拿下!待本府将此案禀明皇太子殿下之后,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