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没用太长时间，就找到了一处路边的公厕。

先是鞠起一捧水拍在脸上，然后把身上的衣服和网球包，还有包内的村雨逐一清洗干净，然后手掌从刀刃上轻轻拂过。君焰的温度被控制在一个刚刚好的范围内，将残留的水渍蒸干。

在怪猎世界，他就经常用这种方式来烘干刚刚洗过的衣服，虽然回来以后，身体素质恢复到了去往怪猎世界前的状态，但好在对君焰的掌控能力还没有衰退，所以可以在丝毫不烫伤衣服的情况下，将潮湿的水汽蒸干。

之后，楚子航又把从女司机那里借来的创可贴撕开，贴在肩膀处的伤口上。因为伤口略微狭长的缘故，他不得不多贴了两张。

等到这一切做完，楚子航又最后对着镜子照了一遍，确认从外面上看不出异样，才离开公厕的洗手池，继续往家里走去。

夜晚的榕城，一片灯红酒绿的景象。

人群的喧闹声，和车辆的轰鸣声响成一片，时不时还有一些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三五成群地从旁边走过，发出肆意的大笑。

楚子航低头看路，有点心不在焉。

在经过一处网吧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稍显瘦小的身影从旁边蹿了出来，好像急急忙忙地要回家，在快要撞到一起的时候，楚子航下意识地抬手拉了对方一把，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神情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

“路……明非？”

路明非、柳淼淼。

楚子航对这两个名字的印象，比其他人要来得更深刻一些。

他从“五年前”开始，就保持着每天晚上回忆一遍那个雨夜的习惯，防止自己对那个男人的记忆会有一天变得模糊不清。而路明非和柳淼淼这两个名字，也因此都被捎带着拉入到了这段回忆中，但楚子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路明非。

不过对面的人显然比他还要惊讶：

“楚、楚子航？你认识我？”

听他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

对于仕兰中学的许多低年级学生来说，能够被楚子航这种学校内的风云人物记住，的确是一件难得的殊荣。假如是那些初中的小女生，说不定能兴奋好几天。

“嗯。”

楚子航点了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楚子航确实记得路明非。

但对路明非的印象，倒也没那么深。只记得这个初中部的小子当初想要搭乘柳淼淼的宝马车，在被拒绝以后就用衣服裹住脑袋啪嗒啪嗒地蹿进雨幕里。这种事情并不光彩，提起来有点戳人伤疤的味道，而且那时候的路明非也未必注意到了他。

路明非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楚子航的下文，有点愕然地搓了搓手，注意到了楚子航背在身上的网球包：

“那个，师兄下午是出去打网球了一天吗，这么晚了才回来，自己一个人？”

“师……兄？”

楚子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路明非是在叫自己。

他在仕兰中学也算是小有名气，又比路明非大一届，叫“师兄”倒也没什么错，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更喜欢用“学长”之类的称呼。

“嗯，下午出去……和认识的朋友玩了会儿。”

楚子航把早上准备的借口又搬了出来。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你来上网？”

楚子航终于又问了一句。

“对啊，我家里就一台电脑，堂弟也要玩，没办法，只能趁着周末来网吧玩一会儿……星际你知道吧，我一般也就玩玩那个，打的还行，然后再顺便聊聊QQ什么的，消磨一下时间呗。”路明非挠了挠头，咧嘴笑着回应道。

星际……听起来好像是个游戏？

楚子航心想。

“你和你堂弟住在一起？”

“啊对，我父母都在国外，每天飞来飞去的，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住，所以我就搬到了叔叔家里……师兄你是要回家吗，要不一起？正好我也刚下机，准备回家吃饭呢，待会儿要是回去晚了，又该被婶婶骂了。”

楚子航听出了路明非话语中的些许无奈，似乎是源自于寄宿在亲戚家的经历。但他向来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尤其还是这种牵涉到了对方家庭、可能还有着某些难以启齿的隐情的事情，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好。”

路明非家恰好也在东城，和楚子航家在同一个方向，只不过路程远近不同，中间要经过同一条路口。

从网吧往那条路口走去的一路上，路明非绞尽脑汁地开启话题：

“那个，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以为像我这样学习不好，没什么特点的学生，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呢。”

“……以前在元旦联欢晚会上看到过你。”

楚子航想了想，才给出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路明非却好像相信了：“晚会？哦，你说的是去年那次吧，当时我们班的柳淼淼要表演钢琴独奏，我们班几个男生过去帮忙抬了点东西……我记得师兄你当时是表演了一个节目对吧，是拉大提琴还是什么，当时那个曲子是叫辛……”

“《辛德勒的名单》。”

“对对，就是那个，斯皮尔伯格拍的电影，还拿到奥斯卡金像奖呢。我们班以前组织观看过，就是时间隔得太久，有点忘了，改天还得再重温一下，这么有名的片子要是都不知道剧情那就太丢人了。”

“……”

楚子航并不是个善于言谈的性子。

尤其是那个雨夜的事情发生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沉默，哪怕在怪猎世界待的那几年，也没有让这种性格得到改变。但是和路明非的交谈，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无话可说，或许……是因为路明非和那个男人的性格有些相像，都是一样喜欢把白烂话挂在嘴边，也都喜欢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当然了，在这一点上，楚子航其实也没有资格说别人。

“师兄你往哪边走？”

路明非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扭头往后看来。

“这边。”

楚子航指出了其中一个方向。

“那看来咱们不顺路了，我叔叔家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