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也快一百岁了,要是,能多看几眼这平安盛世,也不枉修行半生呐。”
“二叔他一天到晚的不着调,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至于我,嘿嘿,保佑易先生带我装逼带我飞吧!”
这两位?好像没有听过他们的声音,是新的山民吗?
禾泽女还来不及判别,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中。
“山神呐,求你保佑。
求你下次,如果要走,就带上我一起,别总说我是小娃娃,我也是准备好了棺材的人。你晓得的,只要你在上头保佑,我还怕啥子兰!”
是你啊,小陈持。你也老了,你是老陈持了。
可我还是那个禾泽女,对吗?
“叽叽喳喳咯咯咯哒汪汪嘎嘎嘎”
不只是这些,在喃喃祝祷与悠扬歌声回荡之间,还有山林的声音,动物,植物,虫鱼鸟兽,所有有灵识又或者是即将可以修到灵识的生物,一时之间都感知到了天地之间盘旋的信仰之力,聚集在了一起。
山林啊,你是否也有自己的心愿,需要山神帮你实现。
呵,你们这些鬼机灵,也知道这里有灵气,对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禾泽女已经有了站起来的力量,稍稍动了动脚,看来,这阵法已经失去了力量。
她稍稍睁眼,心中的清明更比眼前的清明。
天地之间的一切景象竟然比从前的千年看见的都要清楚。
“吾,好似白活千年啊。”
再她的眼前,两场相隔千里的山神祭巧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在唱祝歌的人,是易如常?还是老村支书?
谁还能分得清
可山里的人,人人都带着自己的希望,快乐的舞蹈的姿态,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中。
所有有神志的生物的声音,悄然升起,并且毫无规则的混杂在一起,慢慢变成了淡金色的光芒,这些淡金色的光芒悄悄聚集在了尸的周围。
裹着信仰的力量,一点一点渗透进去。
这时的“尸”,是什么样的形态,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坐在中央的已经不再是“尸”。
只可惜所有人闭着眼舞蹈,没人看见。
如果有人此刻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睁开眼,就可以看见
在祭台的中央,跪坐着一个低着头的,瘦削的女子。
她几乎全身都是透明的。
然后慢慢地,她睁开眼。
一边轻巧地站起来,她一边摸了摸肩膀上的玉帛。
每一次的呼吸,那团储存在了在“尸”内的淡金色的光好似活了一般,纷纷钻入了她的身体。
每吸收一些光芒,她的身体就更加的明亮每吸收一些信仰,她的力量就更为丰沛。
于是她的眼睛越发明亮,她的脸上,越发带着欣慰的微笑。
当所有人的情绪在歌声和舞蹈中达到了最大的狂喜之时,她悄然走下了神坛。
这时,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站在不远处,斜斜靠在香炉上的男子。
他姿态慵懒,他的身体在歌唱,他的灵魂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男子无时无刻不挡住眼睛的刘海,此时被风掀起来,露出一双有些狭长的,却带着精华的眼睛。
“欢迎回家。”
“谢谢你们。”
一男,一女,只短短的一问一答。因果之间,早已无差,更无需多言。
她微微侧过身,点了一点身边的莜莜的额头。
莜莜感觉到了力量,顿时睁开眼,看清眼前是什么人的瞬间,它立刻惊喜地扑到了女子的身上。
两人互相蹭着对方的脸,好一会儿不愿意分开。
只是两人也正巧都看见了另一个尸的实体,她们也不自觉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接着一人一莜莜站起身来,望着台下所有舞蹈的人民,听着他们心中的声音,二人已然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于虚空之中飘然前行,二人的身影轻飘飘的。
好似一阵轻风,经过了所有山民身边。
大约是闭着眼,让山民的感觉变得更加灵敏。
所有人都似乎觉得身边有什么人走过去,可是伸手去捞的时候,却只有一手的风。
还有一些泥土的清香。
她走过了夫妻身边,走过了孩童身边,走过了青年身边,走过了中年的身边,最后在老人的面前,站定了。
伸出手,她的身体虽然没有接触他的脸,可老人却觉得眼睛痒痒的。
此时禾泽女点点头,道了一句“多谢你,小陈持。”
老人原本咧着嘴微笑,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道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也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欢迎回家。”
歌,也有完结的时候,人们也有疲惫的时候。
禾泽女知道,她的法力已然回归了大半,虽然力量尚不全,但她已经能看见从前看不清的许多东西。
比如,愿的本质,以及不可说的未来。
“谨以此歌,颂吾山神。”
悠扬的曲走到最后,曲尚有终点,而湮山,永远不会终结。
禾泽女笑了笑,也无留恋,也无悲喜。
“大人,山神祭要结束了,我们”
山神低头,轻轻地在它的额头点了一点,阻断了它接下来要说的话。
“莫做此愁态,还不到汝悲伤之时。吾等尚有未完之事!”
莜莜点点头,不再说话。
和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烟一道,二人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歌声停止了,可回声没有停。
舞蹈停止了,可身上的暖流是不会停的。
愿你平安喜乐。
也愿你,每一年,身边都有希望陪伴。
这,就是湮山的山神祭。
这,就是湮山人的信仰。
“山神祭,合式。”
易如常的悠长叹词,是耳中最后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时候,莫礼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手里还握着准备好了的沙锤。
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刚才他就拿着这个,和远在别省的湮山村民们,一道跳了一支祭祀之舞,一首都从没有一起排练过,却跳丝毫不差的舞。
刚才跳舞的真的是自己吗?他不敢相信。
可满身都是汗水分明告诉自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这里,也是办公室,刚才居然是在湮山,是幻觉吗?
分明应该是疲惫,但是满身都是充盈的力量。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神奇。
莫礼转头找到了尚怀瑾教授,幸好他还在,果然老人也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总觉得老人的眼睛有些湿润。
窗外,刚才乌压压一片几乎把这里遮得是不见天地的鸟全都消失了,唯有几只还有些不舍地盘旋在天空,不愿离去。
易如常和山民们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早就停了。
转头一看,嗨呀易先生还在。
赶紧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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