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影见了,低声道:“梦晗,怎么了?”
任天游停了停手中轻摇慢晃的纸扇子,望着她。
楚晗看了两人一眼,嘴唇微动:“黑店。”
肖影心里一跳,将周围的食宿之客过滤般的扫视一遍,蹙眉:“只她妻夫二人?”
意思是周围等上菜或正吃饭的宿客中,好像并没有店主的同伙混在其中,那这黑店店主是想挑肥的吃,还是全部吞下?
路上走了四五日都顺利无事,谁也没想到在这儿遇到黑店,除了任天游继续摇着那破扇子,几乎一桌子人都不敢说话,秋音和秋蝉的脸上更是现出害怕之色,青秋的手在桌下一手握住一个,两人的心才定了定。任天游看了眼无忧,他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一盘盘菜端上来,有荤有素,除了无忧一筷子插下去,别的人都没敢动。
另一双筷子拦住他插住的那块红烧肉,无忧抬头看着楚晗,无辜道:“这个好像没毒。”
楚晗摇摇头,声音低沉冷厉:“所有人,只许吃素,不许吃荤!”
她的一双蓝眸如同蓝色寒冰,无忧手中的筷子微微一抖,撒手连肉带竹筷一并弃了。
肖影等人瞅见她注视着盘中肉时,眼中的蓝冰渐渐升腾起蓝色的火焰,冰焰般异常美丽,又令人感到异常寒冷,便知事情定是非同寻常的有异。
楚晗道:“青秋,银针。”
“是。”青秋立即取针试毒。
有钱的大户人家出门在外,都是如此作派,忙着给其她客人端菜的豪爽店主虽然看到,却只是并未在意地笑了笑。
涂有一脸胭脂铅粉、腰系一条鲜红围裙的店家主夫也只是淡淡看过来一眼,便继续用抹布擦拭桌子了。
楚晗不想暴露自己,又为了谨慎起见,便对无忧道:“品尝素菜。”
无忧只好依言对每盘素菜逐个尝一口,放下筷子时说了句:“无毒。”
楚晗点点头,带头只吃素菜,其她人这才动了筷子。
长相普通的店主女人为另两桌宿客上完菜,出于“特地关照”而过来时,发现满桌子菜,荤菜却是一道未动,不由一脸惊讶道:“咦?各位是都不吃荤么?我们避风客栈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可是本地一绝,不尝尝岂不可惜了?”
任天游叹了口气道:“我们是赶着去祭拜一位刚过世的长辈,家父又是吃斋之人,临行前反复叮嘱我们三日内不许吃荤,还要每晚洗澡沐浴。刚才饥肠辘辘的,倒是一时忘了跟你说明,浪费了这许多食材不说,还让我流了不少口水!”
“原来如此!”女人笑道,“既然如此,那等你们回程时再来品尝,我这就让厨房再为你们多烧几个素菜。洗澡水也已经在烧着,绝对不会误了你们的孝心!”
任天游拱手:“那就多谢了!”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青秋拎起脚边的两个大麻袋,背上背着一柄用黑布包裹起来的长剑,夹在一行人中间朝二楼走去。店主女人将众人领进房,退出去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两只麻袋。
待人离开,肖影探头朝外看了看,才关上门问道:“梦晗,那些肉食,有什么问题?”
楚晗轻轻吐出两个字:“人肉。”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似的无忧,小脸也是瞬间一片煞白!
肖影吃惊过后是疑惑:“你怎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楚晗打断她,“想证实,可以自己去厨房和后院查看。一会儿都去分好的房间洗个澡,夜里不要睡得太死,警醒着点儿,小心迷烟。今夜,浅灵的房间、千羽和千若的房间由我看护,无忧和融月漫的房间由肖影看护,秋音秋蝉的房间由任天游看护。青秋保护好东西就行,那店主可是多看了好几眼你手中的麻袋呢!”
青秋连忙应声,众人也都点头,三三两两各自回了房。
任天游在走廊里将四周看了一圈,双眉紧紧皱起……
……
雨势在中途停了停,却又在夜半淅淅沥沥起来。
除了干扰视听、掩盖轻微脚步的雨声,连同客栈在内的整个野外,一片寂静。
住宿的商客和武者都陷入沉睡,很少有人注意有两道黑影,正轻车熟路地摸向二楼客人们的房间。
窗户纸陆续被口水沾湿的手指捅出破洞,一根小指粗的管子缓缓探了进去,随即一阵阵烟雾被吹入房中。
忙活半天,两人终于就地而坐歇了下来,等待着起作用。
耐心地默默坐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才站起身,女人再无顾忌地开口说话道:“都睡成死猪了!走,咱们宰了这些肥羊们!”
两人手提砍刀,大摇大摆地分别推开两扇房门,丝毫没有刚才吹迷烟时的小心翼翼。
男人的长刀砍下去,刀下却是一片松软。愣了下,以为自己砍偏了,遂又往床头枕头处再靠近一分,比第一刀更猛力的砍下!
啪嚓!
薄薄的棉布裹絮连同木头枕芯一起被劈为两半!
酒是蚀心药,色是刮骨刀,同一时刻,女人知道自己选择进入的这个房间里,睡的是个天下绝色,她早就起了色心,此时便掀开薄被,想先享受一番,结果却发现,里面竟是个枕头!
察觉出有异,刚心知不好,刹那间,便有一股劲风从侧面扑来!
女人情急之下带刀就地一滚,半起身时便在黑暗中一刀横削过去!
一道强劲的掌风再次快速袭来,女人被击中,“嘭”的一声撞破半扇门,又紧接着“哗啦”撞断二楼一截木栏杆,掉到一楼砸落在方桌桌角处,顿时断棒木屑四散崩飞!
另一个房间里,男人手中的长刀刀身,也被一名彪壮女子的铁锤“呯”的砸上!
幸好对方在黑暗中砸偏了些,不然他得被人当头砸成肉酱,就算如此,他的虎口和手臂也是一阵猛然发麻,长刀差点脱手飞出去。
而他身后的窗户却遭殃被砸烂,木屑和窗纸四处乱溅!
正惊疑对方怎么会没被迷烟放倒,反而像是有所防备,双锤已再次在大喝声中朝他怒砸过来!
他避之不及,勉强拿刀去挡。
嘭!
身体朝后撞向房门被打了出来,在木板楼道上滚了两滚,连同被撞的栏杆往下掉!
跌落之时,一楼大堂、二楼走廊忽然有数道灯烛同时大亮起来!
嘴角流出血丝的店主妻夫二人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房客们竟都穿戴整齐地立在一楼大堂周围,二楼没被二人打开的其它房门,也被房客们自己打开从里面好端端地走了出来,不禁愕然不已。
两个江湖人分别从厨房和后院走出,进了一楼饭堂,把手中惨白的断臂断腿往方桌上一扔,其中一人怒声道:“没想到真的是家黑店,后面的冰窖里还有好多整块的人肋骨和整根的人胳膊人腿!这黑心的两口子,不知已经害死多少人!”
场中之人见了,皆是心中大骇,有的气得胸脯起伏,有的却打了个冷颤,还有个商人模样的女人结巴着道:“那这么说,我们晚上吃的肉,都是……都是……呕!”
话没说完,她就转身扶墙大声呕吐起来!
她这一提醒,众人都想起这码事儿,干呕声便接二连三地响起。
满嘴喷香吃下去的竟然是人肉,有滋有味啃吸的排骨竟然是人的肋骨!
江湖仇杀再凶,也不会到吃人的地步,这会儿想到自己吃的竟是人的死尸,哪有不呕吐的?
知道事情败露的店主妻夫见众人只顾着转身埋头干呕,擦了下嘴角的血丝,互视一眼,双双爬起身往门窗跃去。
可是,能来野外客栈住宿的大部分都是江湖人,二人本就在大家的包围之中,这样的动静怎么可能惊扰不了大家?
众人顿时止了呕声,几乎红了眼,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齐齐向欲逃跑的二人刺去!
离得最近的几人立即陷入厮杀,将二人成功缠住,逃脱不得!
“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还想逃?拿命来!”有人喝道,之后便引来更多的骂声。
店主不想缠斗,却脱不了身,闻言不由冷哼:“自古以来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若不为己,必遭天诛地灭。她们能被我杀,也是她们的轮回命数,怪不得别人!”
此话更是激起公愤,一人怒喝:“照你这么说,莫不是今晚我们这么多人若是被你们放倒杀了,还要感谢你们不成?简直是一派胡言!”
另一人狠声道:“今日你们这对禽兽妻夫的恶事被揭穿,也是挨宰的命数到了!”
第三人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和些,边打边皱眉道:“如今该怎么办?我们是否要报官、让这两名恶贼由官府缉拿去?”
“想来,她们杀的应该大部分都是江湖人,既然如此,就该江湖之事江湖了,交于官府反而容易节外生枝。”襟袖处描绣着一圈金线的玄锦华服身影,拥着肖浅灵不紧不慢地走出,站在没有了栏杆的二楼走廊上,在跳动的烛光中,面无表情的脸,也随之明明暗暗。
她这一露面,那使双锤的彪形壮女便惊喜地呼叫一声:“原来是你!”
楚晗凝目一看,竟是那日被男友愤然臭骂的健壮女子。
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里,更没想到是个使锤的。
而且,那是一对沉重的短柄金瓜锤,若非力大,根本拿不动,更举不起。
但自己和她好像无旧可叙,遂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又俯视下方道:“今日若不杀了她们,来日就会有更多的无辜之人遇害,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