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她还是一家之主，掌管着夏冰几个孩子的生死，叶璃任她打任她骂，永远不会多吭一声。

她要他们当奴隶就当奴隶，当畜生就畜生，没有人敢反抗她。

她在家里依旧还是女皇帝般的存在，日子过得要多美有多美，衣服不用自己洗，木柴不用自己砍，地也不用自己种，钱有男人挣了给自己花，两个女儿孝顺又漂亮，谁见了都要夸两句。

可当她睁眼的时候，发现两个女儿哭哭啼啼，二女儿身还是臭烘烘的，一股屎尿的味道，叶长贵唉声叹气，不像个顶门立户的大老爷们。

“咋地？叶璃还霸着咱家？”鲁翠娥躺在病床，有气无力地问。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梦好真实，不像假的，那叶璃像狗一样伏在她的脚边，等她赏一口吃的。

叶春莲的声音沙哑哽咽：“娘，那个家咱是回不去了，现在连整个生产队，咱都回不去了，生产队的人见到咱就跟见到鬼一样躲着。”

“为啥？为啥？”鲁翠娥好像真的不懂，连连问出两句。

叶淑珍和叶春莲相视一眼，难不成娘得了失忆症？

叶淑珍喉咙疼，不方便说，还是叶春莲帮着解释，“娘，你忘了啊，叶璃诬陷你是扫把星，大队里的人都信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话一下子把鲁翠娥刺激得不行，她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喊，惹来了护士医生不快的提醒。

叶长贵赶紧前把鲁翠娥的嘴巴给捂，谁知情绪激动崩溃的鲁翠娥直接咬了他的手，继续歇斯底里疯叫……

现实将她的美梦彻底击碎。

她成了过街老鼠，受人白眼受人唾弃，再也没人能看得起她了。

鲁翠娥在这一刻生出了寻死的心来。

没了脸面，她以后还怎么活啊？

她翻身下床，拿头去撞墙，卫生院的医护人员都吓坏了，叶长贵赶紧从身后抱住她。

叶淑珍姐妹同样惊惊慌慌挡在面前，“娘，你冷静冷静！”

“别拦着我，让我死，我没法活了，叶璃那个贱丫头要把我逼死了，我活不成了……”鲁翠娥赖在地，也顺势倒在了叶长贵的怀里，捶着胸口哭得死去活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居然败在了一个臭丫头的手里。

名声败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剩。

她以后还咋见人呐？

鲁翠娥恸哭不已，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两个女儿扑到她怀里，叶春莲哭着安慰：“娘，会好起来的，只要咱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相信邪不胜正，叶璃一定会有报应的……”

护士过来小心翼翼问叶长贵：“要不要给阿姨打一针镇定剂？”

“不用不用，她哭一阵就好了。”叶长贵摆摆手，表情非常尴尬。

而鲁翠娥太悲伤了，不停地哭，她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彻底完了，未来对她来说太绝望了……

叶长贵看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忍无可忍，“你可消停点吧，咱先把身体养好，咱以后再想想办法，总归有法子能制住那个死丫头。”

“叶长贵，你就是偏心那个野种，由着那个野种欺负我们娘仨，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鲁翠娥情绪激动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叶长贵和鲁翠娥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他心疼地将鲁翠娥搂在怀里安慰：

“这些年我对你的心，你咋就不明白呢？眼下是真没辙了，那丫头八成是吃错了药，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这个情况，你还是带着两个闺女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看看，等风头过了再回家。”

说完，叶长贵又唉声叹气起来，“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鲁翠娥抽泣着冷笑着，“她就不是你的种！”

叶淑珍姐妹立刻竖起耳朵听。

有情况。

叶长贵暗暗瞪了一眼鲁翠娥，让她闭嘴。

这种在外头被说是戴绿帽的事情，哪个男人受得了。

“我说的有错吗？”鲁翠娥呜呜地哭，“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呀，我现在的脸在整个生产大队里都丢光了，以后还怎么敢回去？”

叶长贵发狠道：“我会想办法的，既然那个死丫头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咋个不义？”鲁翠娥立刻止了哭声，追问道。

叶长贵在卫生院也不好多说，“别在这里说，咱们去外面说。”

“行，咱们出去说。”鲁翠娥突然来了精神，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叶璃姐弟赶出家门，然后再把丢掉的名声给挽回来，其他都不重要。

叶长贵和两个女儿扶着身体虚弱的鲁翠娥一直走到公社附近的一棵老榕树下商量着对策。

叶长贵的意思是，花点时间物色人家，把叶璃卖了。

这正中鲁翠娥下怀，她一拍大腿就乐个不停，精神也开始抖擞起来。

只要把叶璃卖了，钱就回来了，还能把麻烦给解决了，一举两得。

“那你赶紧去找人家，最好找那种能制得住叶璃的，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是咋了，变得特能打人，一般人还真就制不住她。”鲁翠娥嘴霹雳巴拉，脑瓜子转得飞快，完全没了刚才在卫生院寻死觅活的丧气。

“我知道。”叶长贵也是有苦难言。

鲁翠娥想了想，又说：“一定要找远一点的，最好像当初……不，卖隔壁省。”

这里鲁翠娥说得有些隐晦。

实际，当初叶长贵在搪瓷厂买工位的钱，就是卖三女儿得来的。

他们夫妻对外就是宣称叶芝外出走丢被人贩子拐走。

但鲁翠娥当时没跟两个年纪还小的女儿说，怕她们大嘴巴说出去，坏了事。

可现在两个女儿听了这事儿，反而格外的兴奋。

叶淑珍喉咙也不疼了，哑着嗓音说：“不，找比隔壁省还远的地方，让她永远回不来。”

叶春莲：“没错没错，把她卖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回不来的那种。”

叶长贵觉得有理，他现在是恨透了那个丫头，除之而后快，“这个我得花点时间找，翠娥，现在得委屈你去娘家住一段时间，我一定想办法物色合适的人家。”

“行，只要你心里有我们娘仨，我等你多久都愿意。”鲁翠娥握着叶长贵的手，泪眼婆娑，眼里都是深情。

这边一家人已经谈妥，开心分开。

而毫不知情自己可能会被卖掉的叶璃则为了去县里拉煤，一路紧赶慢赶，在路正好遇到骑着二八杠自行车出门的莫南谦。

叶璃大喜过望，在一片树影斑驳的碎光里张开双臂拦在路。

莫南谦缓缓地停下了自行车，眼波里倒映着少女稚嫩的面庞，似乎连带着她的笑容也在顷刻间变成一团暖暖的柔光，刺入他的瞳眸里。

他依旧板沉着脸居高临下审视她，声线冷峭无比，“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