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倭国海域与大明外海的交界处,东洋最东边的边缘,舆图上从未记载过的无风地带。”
陈庆默不作声,他已经从水手口中知道这件事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船上的伙计,伙计必然知道这件事,他也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所以他眼神很困惑,表情也语气都很自然:“我知道啊……”
阿笙的眼神并没有晃动,继续说。
“我们从倭国返航,误入了这片无风的海域。”
“红月降临,很多人变成了怪物。”
“船上的食物越来越少,死难者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
阿笙注视着陈庆的眼睛。
“阿庆哥,你想活下去吗?”
陈庆点了点头。
他当然想活。
但他暂时并不打算相信阿笙的话。
因为他不能确定阿笙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就比如,阿笙告诉他,船上出现怪物,是因为红月的诅咒。
而按照柳生苍介信封里的叙述,船上出现怪物,是因为金子中的怨灵。
陈庆没有更多信息,暂时不知道该相信哪个,更不想暴露自己得到了柳生苍介信件的事情,暂时打算听阿笙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点了点头。
阿笙眼神里出现一丝喜色,低声说:
“当初我们从泉州启航的时候,在船舱底部藏了三艘逃生用的小船,那三艘小船就在某个被隐藏起来的船舱里。”
陈庆若有所思的问:“咱们现在在海上,即便有船,怎么可能依靠自己的力气回到大陆呢?”
阿笙两眼放光:“倭国海域一路南下到琼州,有顺风的海流!只要我们离开这片无风的海域,乘上海流,就能一路南下,到达陆地!”
陈庆呆了一呆。
‘海流?海流是什么……’
下一刻他忽然顿悟一般。
‘卧槽!她说的是洋流!’
可惜陈庆高中学的理科,对地理一无所知,别说什么洋流了,就连大陆沿岸有几片海域都说不清楚。
‘没文化真可怕……’
陈庆悲哀的发现,自己不能从常识上判断阿笙所言是真是假。
阿笙也明显看到了陈庆眼神里的茫然,她眼睛里似乎散发出一些光来,也不等陈庆反应过来,紧接着说:
“阿庆哥,只要你能拿到开启船舱的钥匙,我们就能离开这艘诡异的船只!就能回到大明了!”
陈庆看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钥匙怕是不好拿。”
阿笙点了点头,正色道:“钥匙在梁五爷手里。”
陈庆不明所以,梁五爷又是哪个?
她语气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梁五爷……是我们花了大价钱聘请的船长。”
陈庆恍然,梁五爷就是梁船长!
阿笙一脸认真的看着陈庆。
“我们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为人仗义,处事公正,在琼州一带名声不错。”
陈庆心中若有所思:‘琼州……似乎是海南?’
阿笙继续说:
“梁五爷今年快30岁了,不知是哪里的人,只知道他在琼州一带混了很多年,在那片海域颇受尊敬。”
“早些年的时候,梁五爷在琼州一带做丝绸和茶叶的倒卖生意,他能说会道,会交朋友,没几年就赚了些钱,买了自己的船。”
“江湖上都说他去过很多地方,近一点的苏禄国和婆罗洲,远一点的爪哇国和身毒,甚至传说中的弗朗机国……”
“他到底去没去过这些地方,我们无从得知。”
“我们当时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梁五爷是个可靠的老船长。”
陈庆听着阿笙的话,脑袋里不停闪过“琼州”二字。
‘梁五爷是从琼州混出来的……琼州……’
他脑袋里忍不住泛起一些奇怪的想法。
‘阿笙和邹正阳他们一群泉州人,为什么要去琼州雇人?这个时候的泉州港很大吧?我记得泉州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来着……连泉州都没有的人才,去琼州能招来?’
‘这个说法……有点说不过去啊。’
陈庆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幅图。
他至今还能记得那些繁体字。
《瓊州府海輿圖》
‘【瓊】这个奇怪的繁体字,感觉好像就是琼的繁体字啊?’
陈庆越想越觉得靠谱,感觉自己八成猜对了。
‘邹正阳的房间里有琼州海图,因为他们曾经为了招募梁五爷而到过琼州。’
‘那封信是谁留下的呢?留下那封信的人被倭国武士带走了,我现在只能推断出,他是和邹正阳一伙的人。’
‘既然和邹正阳是一伙,也一定和阿笙是同一阵营,是从泉州招来的伙计。’
只听阿笙继续说:
“直到到达倭国之后,梁五爷才显露本性。”
陈庆敏锐的察觉到,她说到这里时有所停顿,明显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伙计们跟他上岸的不多,更听不懂倭国语言,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陈庆用一个煞有其事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阿笙接着说:
“他十分贪财,在卖出船上的货物,获得了大量银子之后,还不知足,跟倭人走的越来越近……他会倭国的语言。”
“但在我们的眼里,他只是在和倭人正常交流贸易事项而已。”
“在我们登陆近畿的第三天,不知他从哪里得知,倭人正在开采一座金矿。”
“那金矿所在的矿山距离我们停靠的地方不远,只需一日的车程。”
“阿庆哥知道前舱有金子,但阿庆哥必定不知道,那些金子,是他用船上隐藏起来的货物换来的。”
阿笙依然注视着陈庆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眼神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陈庆瞳孔略微增大:“隐藏的货物?”
阿笙轻轻点头:“是一批火筒……连带着一批配套的毒火喷筒药,数量不少,但竟然瞒过了我们,真是不可思议。”
陈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闪电般反应过来,所谓“火筒”,就是火枪的一种。
陈庆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通倭】了……这是资敌卖国啊!比通倭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