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怨灵,不过是倭人为自己杀过的人而心怀愧疚,找来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梁五爷语气轻飘飘的,和之前船舱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们杀了人,就把责任归咎于怨灵身上,他们犯了病,就把病症归咎于怨灵的附体——他们不知道的是,离魂症这种病,仅仅是因为食物匮乏罢了。”
“那群倭人自从船只抛锚之后,就和我们分开,不再食用我们的食物,罹患离魂症的几率自然大上许多。”
张天师用他那可恶的声音发出几声尬笑。
“梁五爷,你可确定那是离魂症?他们身上可是长白毛了!按我们道教的说法,那就是尸变!”
梁五爷仿佛完全不会对这样可恶的声音产生恶感,他清灵的声音和张天师沙哑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鄙人走南闯北,见多了离魂症,决计不会错的。”
他语气坚定。
“海上行船,免不了有人腹泻呕吐,不进饭食。”
“长此以往,必定导致全身乏力,面色苍白。”
“轻者牙口出血,虚弱不堪,畏惧阳光,浑身疼痛,如同风寒。”
“重者牙齿脱落,浑身淤血,满身青斑,肢体肿胀,甚至因长期不洁而导致皮肉坏死,生出腐坏的白毛。”
“这便是标标准准的离魂症了。”
陈庆听得好奇,只感觉梁五爷描述的症状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来这离魂症到底是什么。
他仔细回想梁五爷的描述,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
‘是了!这不是坏血病的症状吗?!’
他很快花费1点故事点,兑换了坏血病的相关知识,结果和梁五爷的描述基本对得上号。
‘难道……金子里的怨灵并不存在?真的只是坏血病而已?’
陈庆内心惊疑不定。
‘可坏血病明明会使人变得虚弱,如果邹正阳所患真是坏血病,不应该拥有在大海中游泳的力气才对。’
一念之间,陈庆已认定梁五爷在说假话。
听完梁五爷一席话,张天师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五爷你博学多才,又常年走海,经验丰富,实在厉害。”
他话锋突然一转。
“我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三日之后要来北风,到时只要扬帆,便可一路南下,到达宁波港!”
“这是我们商议过的事,五爷莫要忘了。”
他语气里带着警告。
陈庆看不到梁五爷的脸,所以也不知道梁五爷是什么反应。
“起锚迫在眉睫。”
张天师的语气里带着逼迫。
“到了宁波,大家皆大欢喜,可若是到不了,呵呵……活到现在的伙计们可都是卖了命的,若是无法到达宁波港,他们也就都不要命了!”
梁五爷的声音紧接着出现:
“张天师不必担心我变卦,咱们从倭国上船之前便商量好了,船只前往宁波,大家卖了金子换钱,之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张天师想必早已从伙计们口中听过我的事,知道我的信用。”
张天师怪笑一声:
“我倒是相信五爷的名声,就怕事情拖得太久,迟则生变——
如今这船上只有五爷一人会说倭国语言,若是五爷没办法说服那些倭寇,即便三天之后来了海风,咱们也没办法起航,到了那时,伙计们怕是要都不愿意了。”
梁五爷再次做出承诺:
“张天师放心,在船舱里等着便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梁五爷已然离去。
而张天师则几步来到船舱门前,停下脚步。
陈庆听他低声念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紧跟着念了一句听不太清楚的道家真言,船舱门便自行慢慢打开了。
此时陈庆已经再次钻进了衣柜里,从衣柜双开门的缝隙中看着房间中的一切。
上一次他这么窥探梁五爷的时候,被发现了踪迹,差点被周彦昌一叉子戳死。
这一次他长了记性,提前打开背后暗门,预备着万一被发现,就立刻念诵真言,进入八圣道。
只见那满脸麻子、大腹便便、长相丑陋难堪的张天师进入房内,反手关上房门,用手在房门上指指点点,然后将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他很是疲惫的一头倒在床上,伸展懒腰,浑身骨骼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声,听的陈庆心悸。
‘这张天师必定也是练过的!不然骨头发出的声音怎么会震耳欲聋?!’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张天师脱掉靴子,褪去衣物,站在窗前,反手扣住自己的脖子——一层薄薄的皮被扣了起来。
陈庆头发都炸了起来!
‘这张天师是什么东西!’
一张人皮被剥离出来,露出没有麻子的脸。
他背对着陈庆,所以陈庆一时之间看不到他的样貌。
他摸向自己的肚皮,用指甲在肚皮边缘撕出一道缝隙,指甲盖沿着缝隙一路向下,很快将整个肚皮从肚子上剥离开。
他在肚皮另一边如法炮制,只花了几个呼吸时间,便已卸下自己巨大的腹部。
陈庆看呆了,只见那背影的身材紧实,没有一丝赘肉,完全是流线型。
‘这道士每天健身的吧……不过,怎么看起来不像是男人的身材……’
接下来,张天师继续“脱下自己的皮肉”。
没有血液出现,也并没有出现更加恐怖的画面,当他完成这一切时,他变成了“她”——
张天师,张灵筠,竟然是个女人!
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在镜前转了个圈。
陈庆此时终于看清了她的清丽面容。
用手阖上自己脱臼的下巴,陈庆脑袋里空空荡荡,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她站在原地,伸了伸懒腰,活动了筋骨,扑到床上,蛮横的一手推开脏兮兮的衣服,反手从床底下拿出刚才陈庆看过的纸鸽子。
床外面有一层床帏,陈庆只能看到她的双腿,看不到她上半身在床里干什么。
正当陈庆焦急之时,床内忽然有声音传出。
那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一丝少女独特的娇憨。
“师兄,你就别担心我啦。”
陈庆面容一整,意识到她正在通过那只纸鸽子,给写信之人回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