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同侠客认识开始,便从未见他与旁人有过什么牵扯,甚是孤寂,如今又怎么受了伤。瞧着他那双眸子中仍未褪去的淡淡伤痛之情,免不得让我猜测一番,许是夜半三更时偷偷幽会上清县哪家官宦小姐,因未得到芳心反倒落了一身情伤,所以才悲痛至此。
是以我呆看着他,眼珠圆溜溜的转着,望着头顶梨花突突飘落,总觉有些冷清,不是所有落花下都是有情人。
提了提纱衣我叹息转身。
他却突然伸手拽住了我,低沉问:“何不陪我在此地坐一会。”
好歹最近承蒙他的照顾,我点了头:“正好还不算太困。”
他情绪低落:“若曾经有一个人深伤过你,他后来很后悔想要找回你,你是应他还是不应?又假若她不再记得,将那人忘干净了,这份情可还有回旋余地,唔,也可能是她不再想要那人了,身边又有了更好的人,那人可还应该再去找回她”
紧了紧肩上纱衣我没想到真猜中侠客心事:“且不说谁负了谁,感情的事相来都不大理得清楚,如此忘了便是忘了,你也无须记挂在心。”
话毕侠客却看着我笑道:“你对这事看得倒清!”
他不知,曾几何时也有人辜负了我的一颗真心,忘却在九重天。
如今再借着侠客的事回忆一番,对昭华的恨意倒是少了,但也再不负当初那份勇气,春花秋月十载,唯有心口那道疤痕仍在。而对昭华来说,大抵是百年前救人得了善缘白白捡回一条性命吧,就像我对侠客说的那般,人和事都应早些忘却,淹没在尘世轮回,再不记得他和情。
许是说到了痛楚,侠客眼神黯淡。坐在梨花飘落的下方,竟有些像是被遗弃了一般,我看着有些不忍心,伸出的手僵僵举在半空踌躇着。
我上前凑了过去,张开掌心的梨花给他看。
而后才说道:“总会有人陪着你跨过千山万水,看山花烂漫。”
侠客顿了顿。
他不知为何竟覆手上去,将那梨花握于掌心痴痴的笑了。
我呆愣,忘记收回手。
侠客声音低沉:“也好,只要有她陪着,即便没有山花看,此生一同走过的山山水水也胜却万物,足矣。”
我收回手:“你这人还挺痴痴情的!”
侠客却突然起身将外衣披在我身上:“好了,现在你也该回去了,明日一早带好斗笠时刻要提防着,我会再来寻你的。”
我感叹他变脸太快。
但还是听话,披着侠客的外套回去了。在路上他不语,嘴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线,更像是我说话时气恼了他,原是他求我,如今却成了我不凑巧说话踩到他痛楚。
我心中甚是愤然,在房门口将侠客的衣服随手还给他。
而后倒床酣睡。
昭华却在原地喃喃道:“既是你说的。”
眼中异样难舍。
哽咽道:“那我,便会全都依着你。”
金色华服迸现,却唯有那朵梨花,随着昭华转身落下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被清风吹到了一旁,回荡着的只有屋内人梦呓的话。
师爷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由得想起诊病时,那生了红疹子的手臂,未免太过纤细,反倒是更像个女子的手臂。
莫非那人本就是女子。
连忙撩开命轿子停下,对郎中问:“今日大人的脉象可有异常?”
郎中细细回忆:“没有,只是变得更微弱,许是大人病重了,也或许是体内抑制的药物残留过久所制。”
师爷闻言点点头。
若真是这样,那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但怕就怕不是。想那探花郎已服药近数月,一直未能有机会去试他一试,待明日再探,定要将那柳竹桃的效果看的真切。
果然第二日一早,那师爷就再次带着郎中来登门拜访。
可怜我偶中风寒。
哑着嗓子问:“师爷可有事?”
师爷嘴角抽了抽。
伪善道:“无事,只是担心大人身体!”
隔着纱帐,我也被这话恶心到了:“咳,劳烦师爷一直记挂我的身体,如今仍未任职,恐愧对于圣恩,但庆幸遇到这位郎中,妙手神医间竟将我的旧疾抑制了很多。”
师爷闻言对侠客作揖道:“不知先生师承何处姓甚名谁?”
侠客甚为赴宴:“无名,只是一介草民。”
师爷不死心,又继续道:“先生医术高超,施恩救于我家大人,不如晚些时请您到醉仙楼一叙。”
估计侠客被师爷烦得不行,淡淡嗯了声,算做回应。
诚然我是了解他的。在师爷离开后,便撩开纱帐,凑到侠客面前奸笑着,若非我今日机巧的异常,这事也难成,平日里竟是他要我如何如何,现在风水轮流转。
低头吃着侠客递过来的坚果,我心甚喜,犹为自在。
他却说:“你以为是算计了师爷,却不知自己反被算计,那师爷查出异样,定是要在醉仙楼里花钱买通我,而如今探郎府无论是下派来的御医还是民间郎中,大概皆是因此才会只给探花郎开滋补提气的药方,而遗留下来的旧疾便始终未医治,今日你这番做法委实太欠妥当,往后日子中你怕是要更为难过了。”
我呆滞的感叹:“我还是太傻!”顿觉坚果无味。
晚些时侠客离开,说是去醉仙楼赴宴。我正对着铜镜数红疹子,扭过头对着那抹背影甚是怨愤白了几眼,但却也承蒙他照顾,避开很多祸事,虽然他此行是顶着谋害我的罪名而去。
昭华站定,想不到那探郎府师爷竟为了请他足足包下醉仙楼二层所有雅间,嘴角留笑撩起衣摆走上去,他这次倒要好好会会。
师爷见昭华人已经来了,连忙命人上菜,眉眼尽是讨好之意,待菜品均已上齐,才亲手斟酒笑问道:“无名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是能猜到在下为何约您至此的。”
昭华虽未正面回应师爷却端起了酒盅,剑眉微挑竟凭空生出了几分避世之意。惹得师爷不知如何应,自己却先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