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看向我的眼神中忽而颤了两下。
手中银剑猛扫前方,将原本从师爷家中追出的家丁一并吓退。
但我却感受到了怒气,
因他在我心中性子十分温和,虽说脸上时常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对我却是极尽温柔。在上清这几日,状况频出,他却没有半点恼气,先是应下救栾溪和晏修远的事,又混进探郎府,将那探花郎摆弄于手掌中,莫说我现在是个没法力的仙人,怕是有了法力也不如他,只是不知今日是中了什么风魔,身上好端端的多了股难掩的怒气。看着我的脸庞时突突的冒着怒火,好像是他悉心栽养的后花园遭了贼,正好被他抓到,不免心中甚慌。
我笑了笑,连忙俯身捡起刚刚掉落的面纱带上,可侠客却在此时将三尺长剑一收只冷淡嘱咐了句莫要受了风,便转身欲离开。是以他这番话说的倒没有问题,而我这个听话的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了。
可这却并非是我有意瞒着他。栾溪这一世虽然有仙骨相护,却也挡不住凡间的那些刀枪棍棒,若是误了去救她的时辰,怕是又要等转生后再去寻,加之她此次对晏修远动了真心,遇到危险定然会舍去性命相救,可这番也丢掉了回九重天的机会,待那仙骨在轮回中猝元,栾溪便真的成了凡人。这原是因我起的孽债,却害苦了栾溪,丢了仙职被推入轮回,却偏偏中途出了个晏修远,夺了芳心,却还思情于旁人,让本就复杂的命盘生了情劫,这下我可算明白缪若在往生地的一番苦心,将命盘与情劫相连,牵绊住栾溪,即便到时大罗神仙来了也难解,世人皆知,情难断,这爱到骨子里的情更难断。
待我追着侠客一直走到巷口时,他才停住脚步,一双极为醒目的桃花眸看过来,透着柔情,却又有愤然,大抵是还在生气。
初见时赏心悦目,但随着熟识我也有了几分定力,摸了摸面上的轻纱眨了眨眼睛,饶是现在面容不堪,但也胜在底子也算是仙女中的上乘。
避了避路人,我说:“平日你总说生气伤身,怎么自己还生气了”
侠客闻言挑了挑眉,却并未回答我的话。
低头顺了顺微乱的剑穗,俯身凑到我鼻尖,目光如矩像是要从中窥探到什么一般。
我被看的有些心慌,一瞬转了身不去看他。
可侠客,却会心一笑。如若这一世栾溪再出现危险,怕是你会将我杀于云稠剑下,大概你也早将浣纱殿的一切忘了。
许久侠客沉声道:“你以为探花郎回了探郎府,便有机会偷袭,可知道这上清县城里的密牢有多少所又现在何处,殊不知这是送死!”
这番话说的我气恼道:“你!”
侠客又说:“此事鲁莽便会害死探花郎,那太傅府亦是要陪葬,她是宫里的妃子,却欺君罔上同朝臣在一处!”
诚然此话不假,可却未必是对的。
我愤怒回瞪着侠客:“她是谁,我是谁,其中亏欠的有多少,这一世她若死了,失去的又岂能只有性命!没她便没有我,纵使会赔上再多,我亦要她一人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侠客冷了脸:“弃自己于不顾!”
我心尖酸涩:“你这种冷心冷清的人不懂,那被丢弃后的怀抱有多重,有多么难能可贵,她从未放弃过我,无论是高兴时,还是悲伤的时候。”
话落我忍回泪水抽泣一声。
侠客沉吟道:“那若弃你之人有苦衷,你是不是亦会狠下心避而不见?就如同现在拼死去救栾溪一样,永远将那人忘却在此后余生之中。”
我顿了顿,嘴角苦笑。
我背过身:“你若是真心爱过一人,便会知道那种被辜负后的悲凉,是她陪我度过那段时间,也是从那时我才知这份情谊有多重,所以这一次,定要救她脱险!”
侠客沉默了,转而答道:“原是如此,是我无情无义了!该是负心了的即便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功。据我所知这上清有密牢七所,离你最近的便是知府内,去之前定要先找探花郎取手令,待交于衙役,那师爷便也知道了你的身份,未免寻人的消息传回金陵的梁煜耳中,你需提前将此事告知镇远将军,拦住探子,一面再暗中查六所牢房,那师爷生性狡诈,镇远将军出生将门难免脾气暴躁些,得先得先两头劝说着莫要激起兵变才好,你若是不懂,便去问探花郎,他虽病弱却心思缜密,自知其中势力庞杂,定会告诉你万全之策。”
话毕,人却神情恍然的离开。
半响,我才后知后觉发现侠客竟将一切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却有了离开之意。
刚才的话说重了。
原就是伤心人,却被我这没心之人伤了。不免心中愧疚,想他一路费力的帮衬我,也不至在救栾溪的事退缩,待回探郎府,定要跟他好好赔罪一番解了这股怨气。
昭华去了东海,看万里海水翻腾。原来那段悲苦的日子,她是依靠栾溪才度过的,寄在浣纱殿的依托,怕是成了无尽黑夜中的锥心之痛。
恰逢冥帝司从人间回来,见到昭华的背影。
提着气运薄:“天君可是在此等小仙?”
昭华摇头苦笑:“帝司,你可知仲灵她,五百年是如何度过?又可知我在她心中已然是此生最恨之人。”
冥帝司收了簿子,在心中琢磨一番。
天君大约是受了挫折,又或是变个方法让他做苦力活。
仲灵的那副性情,先是没了心又过的很伤情,心中记恨天君也是正常,只是天君这番,他却有些看不通透了。
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冥帝司道:“天君莫要想多了。”
听着冥帝司的话,昭华缓缓闭上了眼睛。之前还期望着会有些念想,如今却未料到仲灵的心中对他是恨意至深,若在无前尘纠葛,只陪她在凡间,她知道了会不会再次一剑刺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