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这场说出来都没人信的纷乱之前,宁千亦是一名珠宝设计师。那日她踏进公司,与寻常有些不同的,一股别样的气氛隐约笼上来。
其表现形式包括:同事们各具深意的眼神,及偶尔切切的几句私语。
宁千亦挑眉,并未在意。
自从自己设计的珠宝作品“蕾”在国内珠宝设计大赛一举夺冠之后,各方赞誉络绎不绝,与此同时,同行业的珠宝设计公司重金挖角的行为也悄然而起。
她虽然拒绝了各种高薪职位坚持留在公司,但是……
看样子,流言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呢。
来到自己位置,宁千亦刚一落座,就听到了文叶包含内容的声音:“欸,刚才有人每隔十五分钟就打来一次,指名找你呢。”
“哦。”她点头。
“就不好奇是谁?”文叶眨眨眼睛,“还不快去回电话,保证不让你失望。”
千亦笑笑,“十五分钟后那人自会打来,我急什么?”
文叶啐道:“你这小丫头,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是你这般。”
“冤枉啊女王大人,”千亦皱起小脸,苦恼道:“我可是连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呢。”
“你啊……”文叶白她一眼,抬头便见一个人,“楚总监。”
千亦也闻声抬眸。
文叶知道他是来找千亦的,便点点头,忙自己的去了。
其余同事向他打过招呼也都低下头各忙各的,看着面前阳光帅气、优雅俊逸的楚辞,他迷人的笑容将窗外的阳光接进来,赐予一室明亮。宁千亦不无头疼地想,这位半个公司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是使自己处于并长期处于公司舆论风口浪尖的罪魁祸首之一。
她当下拿起杯子,径自走去冲咖啡。
楚辞愣了愣,也便跟了上去。
上班时间,茶水间并无半个人影,楚辞看着宁千亦,她专注做事的侧颜清澈沉静,一切经手有条不紊。
“你,没有听说?”楚辞试探开口。
“听说什么?”一切停当,千亦静静注视咖啡壶里漫溢着的雾气。
“那个郁氏集团。”
“嗯?”她抬头。
“从早晨开始,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人打电话来找你。”楚辞沉声,“对方说,他是郁氏集团的。”
“就是那个横跨多个领域并且在诸多产业都发展得风生水起的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跨国集团?”千亦倒是有所耳闻,“即使在欧洲都有不少的产业……”
“郁氏旗下也有珠宝品牌。”楚辞一语道破。
“你是说……”她不由一诧,“怎么会?像郁氏这样的企业,手下不是应该有很多国际著名的珠宝设计师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郁氏总裁是个不循常理的狠角色。”他拿了只杯子,将煮好的咖啡倒进自己和千亦的杯子里,加糖搅拌,“何况,设计天才,竞相争之,这种事情近来不是屡见不鲜么?”
千亦撇嘴,不语。
“不过我知道,”楚辞扬眸,向她眨了眨眼睛,“你是不会离开的。”
“是么?”千亦拿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转身,“那可不一定哦。”
“喂,”楚辞几步跟上,“听说老板在准备给你升职加薪,最迟下午,人事任命就能下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公司首席设计师的位子也不在话下了,啧啧,刚二十来岁就做到首席——首席天才美女珠宝设计师宁千亦,嗯,看来我今后是该转行跟你混了……”
“停——”被楚辞夸张的说辞搅得头疼,千亦一下停住脚步,正色道:“你想转行,我还没同意收你呢,市场总监,安心做你的市场,别来掺和我们设计圈的事。”
“噫,”楚辞不满地摇摇头,“我们做市场的怎么了,我们推广的不仅是产品,更是设计理念,你要知道,营销也是有灵魂的。”
宁千亦看着他,眼睛逐渐眯起。
“楚辞。”她突然说,“这真的不是你的艺名?”
*
再次回到座位,文叶走来,挫败地杵到千亦面前,叹口气,“刚挂断。”
千亦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文叶是说郁氏打来的电话。
间隔十五分钟,好精妙的时间规律。她想,银色小匙在咖啡杯里搅出浅浅漩涡。
“你真不打算回?”文叶狐疑地睨着她,似乎不相信这种几乎能令所有人如中头彩的好事当前,千亦果真可以淡定如此。
“那可是郁氏啊,”文叶低声又有些急迫,“这根铂金镶钻橄榄枝,不接可别后悔。”
千亦失笑,摇摇头,“这么重的橄榄枝,不会拿不动么……”待文叶伸手作势要点她的脑袋之前,她忙赔笑,“好好,等下打过来再说。”
然而郁氏的电话却没有如期而来,一直到傍晚,办公室里那群各怀深意的目光都没有盼来他们所期待的丝毫进展。
千亦长舒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秘书小姐踩着步子款款而来,“宁千亦,周总找你去他办公室。”
“哦,好。”千亦应着,抬头便见文叶别有意味的笑容。
她不予理会,踏上楼,叩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小宁啊,来来,快进来坐。”40多岁已有些发福的老板见到她,面上堆起了平日难以得见的热情,招呼千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周总,您找我有什么事么?”千亦问道。
立即便有咖啡送了进来,老板倚在沙发上,随口聊道,“怎么样,新的岗位还适应吗?”
“嗯,还好。”
他微笑颔首,下颚多出一道褶皱,“从此你就是我们设计团队的核心之一了,好好干,将来前途无量啊。”
千亦点点头,“谢谢周总。”
“对了,周末有个高端珠宝艺术品的展会,你陪我去一下。”老板饮了口咖啡说。
“是。”
下午刚刚升了职,又得老板亲自关照,千亦走出公司,身上粘着的目光又奇异了几分。
入夜的空气中氲着迷濛的水雾,千亦捏在手中的手机屏幕忽然从容不迫地亮起,像暮霭中孤寂的街灯。
她低头,是陌生号码。
“喂。”
听筒那边礼貌地停顿,“我是郁司越。”
郁——郁氏。
她反应过来,这个名字隐约是他们白天话语间提到的郁氏总裁。
不再吩咐他的秘书每隔十五分钟给她办公室去电话,这下竟自己打来了。
“你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从没见过这位总裁大人,可不知为什么,居然令她心中一阵紧绷。
“夜最深的颜色,你知道么?”那边突然说。
千亦微怔。
“我想,你应该看看最深的夜色。”听筒里的声音有一种难以寻见的、淡如冰雪的魅惑力,隐匿在他更加冷静、也优雅异常的语调中。
千亦稳了稳心神,却不接他的意思,“有什么事么?”
“我们可以见面谈,”他仿佛也不在意,顺势转开的话题如此自然而然,千亦几乎可以想见他在遥远之外,虚无的空气里弧度上扬的嘴角,“你不觉得在电话里无法解决任何事情么?”
她沉默。
“我等你的回复。”郁司越说,他连给人沉默的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挂断了电话。
月光引着深冬的薄凉,在千亦脚下洒了一层清寂。
夜入迷离,朦雾流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