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亦这下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主子,看来我们是找错人了。”清寒早就看不下去,怒道:“我们还是回去禀报知府大人,派个不只会说听从大人号令的人再来吧!”
千亦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上车与清寒返回衡州府衙。
这一趟去常宁县把宁千亦气得够呛,返程的车驾上,二人皆是愤愤难平。
“主子,这个刘冲真是狡诈,所言避重就轻、不尽不实,莫非受人指使?”清寒咬牙。
平静下来以后,千亦摇了摇头,“不像,若衡州府真的上下串通要逼我们离开,完全可以做得见不得光一些,断不必派一个小小县令出言侮蔑。且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激我们的意思。不过这不打紧,我诧异的是另一件事。”
“哦,主子觉得哪里不对么?”
她道:“你发现没有,衡州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和我们在京中感觉到的大不相同。京城各官员对此案避之不及,仿佛一旦落在自己头上便是天大的祸端,可来到衡州以后,看府衙上下的态度并不觉得这案子有多么棘手,我们在京中听说的种种恐怖在这里反而是云淡风轻一般。”
清寒慢慢点头,“官员如常办公,每人的面上也不见急惶忧虑之色。”
“所以我大胆猜测,”千亦低声道:“是他们觉得此案根本不会查出?还是俱都知道何人所为但是笃定了没人敢查出来呢?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清寒惊愕,“主子是觉得这案件背后牵涉着一股令每个人心照不宣的莫大的势力……”
千亦默然。
“衡州之事果然深不可测。”清寒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切怕只有等我们见过知府张遂再说了。”
她想起那人的提点,禁不住坚定了心念。
*
翌日,千亦起了个大早在府衙等候同知赵大人。
赵大人见到她,连声关切:“听闻宁大人昨日出去,夜半才归,正要前去问候。”
“有劳赵大人惦念,倾寻只是随刘大人去了趟常宁县而已。”千亦目下关心的不是这个,直言道:“不知赵大人禀明过知府大人,何时可以见我?”
“这个,”赵大人沉吟道:“不急,知府大人身体欠安,再容几日,本官亲自安排宁大人去见。”
千亦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
过了两日,当千亦再去问赵大人时,得到的竟还是同样的答复。更令人急不可耐的是,这两日她们毫无进展,可以说是举目无望,衡州上下除了那个讲话带刺儿的刘大人,其他人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很迷,能够或者说愿意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这就使得千亦她们非常被动。
这夜,千亦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故技重施,趁夜闯一闯张知府家。
翻墙进入张府后院,清寒沿着早先探好的路避开巡院家丁,带千亦一路来到张府书房。书房内灯火灼灼,有细微的交谈声传出,千亦她们隐住了脚步,在墙边暗影处避候。
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见书房打开有人走出来,双方似乎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而后有侍从头前引路,将其中一个人送出府去。
客人离开,主人也要回房歇息,千亦这时走出来,恭声道:“知府大人。”
对方愣了愣,回转身来,他身形枯瘦,站在暗影处眯着眼睛瞧她们。
“你们是……”
千亦躬身行礼,“在下宁倾寻。”
“哦?”张遂有些吃惊,却无过分意外。
千亦顾视四下,恳言道:“知府大人,因事出无奈,倾寻不得已冒昧登门,还请大人容我们进去细说。”
张遂点点头,“宁大人请进来吧。”
进到书房内,杜门闭户,两厢无言。
张遂只是与她分坐两侧,不询问,更不讲话,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千亦近距离看这位张知府,发现他真的太瘦了,瘦得像一根麦秆,好像一阵过堂风便能吹倒似的。他面色也不太好,有些憔悴疲态,千亦看着他,竟忽然有些后悔深夜打搅了。
她率先开口,“想不到知府大人这么晚还有客人。”
张遂这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声音也是虚晃的,“探病而已……他是楚国公谢林堂的养子,谢充。”
千亦来衡州之前自然做过功课,知道衡州有一位楚国公,但不曾深究。不过此时听张遂这么说,却又让人疑惑。
“深夜……探病么?”
张遂没有回答,转而道:“宁大人三日前来到衡州,本府是知道的。”
“可是同知赵大人说您身体欠安,不便见我。”
他依然是平易温和的态度,“我知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千亦愕然。
“因为,”他意味深长道,“宁大人果然有心,自会想办法来见我的。”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她?千亦没好气道:“那恐怕要让知府大人失望了,在下不是你所谓的有心人,只是身负皇命,不想查不出案子丢了性命而已。”
张遂自知失礼,笑言道:“宁大人不要怪罪,其实官银一案并非无解,难只难在此间分衡。”
千亦当然不顾上生气,便缓和了态度,“可是我们这几日去过现场,翻阅了包括事后发现尸体报官那人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
张遂看出她突然的不忿,有些奇怪,“哦?”
好吧,千亦发誓她真的不是想打小报告,不过,本宝宝确实有小情绪了。
“你们那个刘大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可他根本不信任我,又或者觉得我只是浪费时间,不可能查清案子。其实,”她忽又有些泄气,“衡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吧,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不肯讲……”
张遂默然一晌,才说,“刘冲大人啊,承尊四年进士出身,才华横溢,有济世之能。”
是么?千亦撇了撇嘴。
“只是……”
一片苍凉的悲苦遮住了他昏暗的目光,他没再讲下去,只余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烛火明灭的光影里。
千亦见他如此,原本的抱怨竟不由得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