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当眼前这个女孩儿那参差不齐的金色长发进入布莱恩的眼底时,他本能地联想到了金羽城的柯尔妮公主。
随即猛地一惊,又瞬间反应过来,并意识到两者年龄虽然差不多大,但根本无法进行比较。
因为柯尔妮公主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熠熠生辉,给人一种神圣而纯洁的感觉。
而眼前这个女孩儿的头发是金色的,在朦胧的夜色下,披上了暗夜的薄纱,悠然深邃。
柯尔妮水蓝色的眼眸里满含清纯与智慧,时常洋溢着快乐的神采。
这个女孩儿海蓝色的眼眸里尽显高傲和冷漠,他还瞥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苦恼。
况且,一个是威斯特王国的公主,未来的继承人。
而她只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孩儿,生活环境的不同,展现的气质自然也就不一样。
布莱恩失笑一声,立即将脑海中对柯尔妮公主的思念驱散,换成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孩子,发什么呆呢?”
亚尔曼打破了屋内刹那间的沉默,“这位半精灵先生,我们尊贵的客人,就是五年前救过你的那名骑手,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记得。”
女孩儿惊讶看布莱恩一眼,径直朝他的方向走去,先是对自己的父亲撇撇嘴,随即用清冷的语气说道:
“我只记得当时自己正在弯腰呕吐,因为一抹浓稠的血液刚好溅到我的脸上,这是我一生见识过的最恐惧的事情。而那个可怜的女孩儿的父亲,竟然连仇人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位冒险者阁下。”
女孩儿微微摇头,将遮挡视线的一缕发丝甩开,向布莱恩伸出右手,秀美的面容上挤出一丝微笑:
“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既然我的老爹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自然是没错的。毕竟他的那双眼睛里,除了仇人,什么人都可以深刻地印在脑海里,感谢您的出手相救。”
布莱恩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握上去,微微点头致意。
弥漫的血腥味儿更浓了,他闻出了地精的味道。
毫无疑问,女孩儿腰间的长剑没少沾染地精的血液。
从她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布莱恩就可以判断出她的大概实力,在他看来,最多也只能杀一些地精和狗头人。
他还意外地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儿刚刚被甩开的一缕发丝,不受控制地轻轻滑落,刚好遮挡住了她的右眼,左眼也连忙躲过他注视而至的双眼。
一个有趣的女孩儿,布莱恩心中暗想。
“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当你向别人表达谢意的时候,必须正视感谢者的脸庞,这是礼貌,必须随时随地都要记得的礼貌。”亚尔曼露出不悦的表情,然后连忙提醒道。
“礼貌?”
女孩儿轻蔑地看自己的父亲一眼,冷哼一声,“你再怎么皱脸,也无法改变这些虚礼是贵妇人和贵族少女的礼貌,而不是我的,不要在那里故作虔诚。”
说完,她抽出右手,又向布莱恩伸出手背,认真地迎上布莱恩双眼,注视着他的脸庞,微笑道:
“况且,眼前这位冒险者阁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骑士,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虚礼上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呢,我说的对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布莱恩装作没有看到,赞成地点头道:“小妹妹,你说的没错,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过骑士。”
“看到了没。”女孩儿收回手,望向自己的父亲,“骑士都懂得吻手礼,你不是经常这么念叨的吗?”
“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莉洁。”女孩儿再度向布莱恩伸出右手,语气稍显庄重的道,仿佛自己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冒险者。
但是在布莱恩看来,她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在两年前的那种战争中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的。
“我是来自泰格瑞拉的冒险者。”布莱恩握了握手,“至于名字算了,不值一提。”
“我的哥哥也是个冒险者。”莉洁瞄了一眼布莱恩腰际的带鞘长剑,轻叹一声,惋惜道:“可惜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十一岁”
“孩子,让客人空着肚子跟你闲聊是很失礼的。”
亚尔曼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我们的客人已经在这里等待很长时间了,快去准备点吃的吧。”
女孩儿这次没有顶嘴,解下自己的长剑,放在壁炉上,转身向厨房走去。
“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亚尔曼准备再为布莱恩倒杯酒,却被他伸手拒绝了,于是放下酒瓶,无奈的道:“其实我原本是打算把她培养成一个温柔体贴的淑女,可惜她的母亲死的早”
“淑女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她们只能等待自己的骑士去救。”厨房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而我看到的黑玫瑰骑士和金狮鹫骑士,他们只会烧杀抢掠。”
“两年前的战争,让她彻底恨上了任何骑士。”亚尔曼无奈的道。
“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布莱恩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没错,我最恨的就是骑士。”
女孩儿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以为骑士有什么用?整天穿着黄金铠甲,一心博取女士欢心?我告诉你,骑士唯一的用处就是生来被我杀的,当我将剑锋抵住他们脖子的时候,这些高贵的骑士,同样也会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哀嚎求饶。”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骑士。”亚尔曼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真正的骑士是会保护弱者的。如果不是威斯特王国的军队,这片土地依然伤痕累累,血流成河。”
布莱恩无聊地吃着手中刚刚剥好的红色洋葱,一股股刺眼的辛辣让他差点流出眼泪,心中暗自吐槽对面的农夫一句。
女孩儿用嗤之以鼻的声音说道:“真正的骑士和诸神一样,都是不存在的,塔夏人的黑色大军若是还敢再来,我就继续战斗,杀人,然后被杀。倘若无法自卫,就是死路一条,必须为别人让道。因为只有刀剑和强权才能统治这个世界。”
无论世道如何乱下去,至少诸神和骑士还是存在的,布莱恩在心中为自己纠正一句。
因为他非常清楚,想要拯救这个即将走向灭亡的世界,说不定真的会借助诸神的力量。
“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亚尔曼的脸上浮过一抹哀伤,“你简直太恐怖了。”
“我只是很诚实,恐怖的是这个世界。”女孩儿甩了甩额前的一缕发丝,不屑的道:
“你不要忘了,两年前,烧毁我们家园和粮仓的,不光有塔夏人的黑色大军,黑石堡那些被骑士头衔冲昏头脑的士兵,我看他们也烧得非常开心啊,我躲在谷仓里亲眼看到的。”
“傻孩子,如果不烧了这些带不走的谷仓,只会填饱塔夏人的军队,然后再变本加厉的屠杀王国的子民,这点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亚尔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语气颇为无奈的道。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杀死自己人?”女孩儿挽起衣袖,倚在厨房的门旁,望向自己的父亲,眨了眨自己海蓝色的眼睛。
她的老父亲无言以对,只能无语地抿着陶杯中的杨梅酒,幽幽叹息。
布莱恩识趣地没有参与这对父女的争吵。
在他看来,正如叫做莉洁的女孩儿所说的那般,这是一个利用刀剑和强权统治的世界,一个由上位者制定规则的世界。
毫无意义的探讨这种问题,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去想一想该如何成为变强,或者如何安心的生活下去。
“所以我要立志当一名冒险者。”女孩儿看向一旁淡定的布莱恩,又望着自己的父亲,“我才不想嫁给磨坊主那个糟老头子。”
“磨坊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他死了,那些财产肯定都会归你。”亚尔曼为自己的陶杯添满,不紧不慢地向她分析道:
“他的财产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至少不用天天放羊,杀地精。你将会变成一个富有的寡妇,根本不用为自己的后半生感到担心,因为你的追求者会像羊皮大袄的虱子一样,多得让你挑不过来,你甚至可以改嫁”
一旁的吃瓜群众布莱恩,不动声色地扫了这对有趣儿的父女一眼,总觉得事情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简单。
“当冒险者有什么好。”亚尔曼放下酒杯,无奈的说道:
“你失踪的哥哥你应该知道吧,正因为你的哥哥嚷嚷着要当冒险者,所以他总是梦想着自己游历大陆猎杀怪物,因为这种梦想,让只有十一岁的他,被一只地精打断了腿,因为他被地精打断了腿,你的母亲为了攒钱给他治腿,只能冒险上山采集草药,因为冒险采药,让你的母亲被狗头人追得从山上摔了下来,因为从山上摔了下来,你的母亲在你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亲爱的孩子,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的这些经历,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你知道吗?”
“要想当好冒险者,父母必须死得早?”女孩儿放下手中的木勺,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