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读书纯粹是浪费钱哩!还不如攒钱买地,娶媳妇,读书是谁都能读书的吗?’
‘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有前途,可是十几岁了,这个年岁读书,不堪造化,不堪造化哦!可惜了!’
‘……’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王记食铺食客的议论声。
他仿佛还能看到一些读书人正在掉书袋,摇头晃脑。
嗤笑?
嘲讽?
“或许是我心里太过敏感!”
走在大街上的白贵,自嘲的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破烂玩意。
镇上人来人往的行人,
刻意躲避。
兴许不是躲避,也许是他自卑心作祟,所以显得周遭人捧高踩低、嫌贫爱富了起来。
以前他在网上看过一些穷家子自卑的新闻,还评论怒斥这些贫家子不知所谓,家贫算什么,只要内心强大,自卑就是空谈。
可现在……
去特么的吧,钱是胸中胆,没钱心里哪有胆气。
“一步一步来吧,都是知根知底的,贸然露财,哪怕多上几升白面,多上一件棉花袄子,就有可能被其他乡邻认为是偷的!”
白贵低声警醒自己。
清末年间的乡里流动可不大,休说是清末,即使是现代,村子里谁家增添了什么物件,就立刻被村头的大妈大婶宣扬的到处都是。
何况当下!
家里连几个铜子都没有,怎么置办家当?
“另外……”
白贵眯了眯眼睛。
他在王记食铺的时候,刻意观察过食客的反应,在他拿出白羽鸡的时候,不少食客明明露出心动的神色,可却没有出声。
默认了王掌柜的低价收买。
压迫!剥削!
这时候显示的淋漓尽致!
“所以……才要读书啊!”
白贵不是没有想过,在这清末年间创业做生意、显神迹、服村民,可你凭什么啊,凭你是一介佃户的儿子?
顺帝李自成那好歹也是驿站的驿吏。
朱元璋?
人家是真龙天子!千古年间就出了这一个。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可自打有科举制以来,读书永远是出人头地的捷径,古往今来,莫过于是。
圣人门徒,就是最大的底气!
其他行业能闯荡,但也难闯荡。他犹记得他前世看过的电影《霸王别姬》,小赖子说:“这得挨多少打,才能成角儿呀!”
……
很快。
四顺粮店。
“灌一斗米(一斗等于十升),五升精米,用作束脩,五升糙米,是自己吃的。”
白贵对店铺活计说道。
精米,一升十五文,比他卖兔子肉还贵上两文钱,他舍不得。
糙米,一升九文钱,成色无疑比精米差上一筹,陈米掺着今年刚打的新米,有股子陈腐气,黯淡无光。
“好勒!”
店铺伙计很快用两个布袋灌好了米粮,随口问道:“这给先生的束脩不用这么精贵,从额门店灌米的人多了,大多要的都是陈米,有的人甚至还要的是包谷糁,能省二三十文,只有大户人家才弄得新米精米。”
苞谷,北方常称玉米为苞谷。
包谷糁,玉米磨成的谷粒。
玉米亩产比麦子大,所以普遍价贱。四顺店铺的包谷糁是七文一升。
白贵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用精米当束脩和用糙米当束脩,教书的先生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差别。要是贫家教书先生兴许就罢了,可要是那些有钱的,连这点钱都要省……,那就自求多福了。
现代的教书是班级授课制,一个班级统一授课,并无差别。
而私塾的教书,则是混合一起授课,有的先学,有的后学,资质好的学得快,老师教的也快。
这束脩差别一出,教书先生心里也犯嘀咕。
“客官,总共120文,另外两个粮袋,售价四文,总共124文。”
店铺伙计道。
“粮食袋子算额借你的,等过几天还你,我就住在白鹿村,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可能骗你的粮袋。”
“街西头的王记食铺你识得不,那掌柜的是额叔,额今天就是卖山货来的,顺便买米。”
白贵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数了120个,递给了店铺伙计。
剩下的四文钱他没再给。
虽然四文钱对他来说不算啥,可这年头也没几个奢侈的进粮店买粮食顺便买粮袋的,给了怕惹人怀疑。
就连后世农村装粮食也没特意买粮袋,都是用的化肥袋子。
粮袋是用麻做的,也称麻袋。
麻袋虽然比绢布便宜,可也没有白白送人这一说。
“好,行行。”
店铺伙计拿出借贷账本,显然这事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这乡里乡亲的基本没几个骗人,即使骗也不会骗粮袋,左右这米钱也赚过了这麻袋钱,即使收不回来也不打紧,他在上面写道:“戊申年十一月三日,有白鹿村民白贵,王记食铺掌柜侄,借两只粮袋,共四文钱,借贷时间五日。”
“用大拇指在红泥上一戳,按下指纹。”
他提醒道。
白贵按照店铺伙计的吩咐,先将大拇指在印泥上一戳,然后在账本上按上了大拇指的指纹。
他没有自告奋勇,非要给店铺伙计露一手,他会写自己的姓名。
清末的文盲率是惊人的!
按照他前世看的文章,原本某县县志记载在明朝时期有私塾三百多处,等到清朝的时候就只有一百多处,消失了两百多私塾,而康乾年间又是人口大爆发时期。
一个大字不识,那是挺正常的事情。
非要搞特殊,没必要!
滋水县因滋水而得名,源自秦岭的水流顺着山谷一直流向长安,在唐朝时滋水是八水绕长安中的一条河流,现在虽然水势远不如古时,却也是滋水县数一数二的大河。(滋水实为灞河,是灞河的古名,秦穆公为了宣扬自己的武功,将滋水改为灞河。)
水面宽阔,因为是活水,所以刚临近冬日,滋水表面还没有冻结。
白鹿镇和白鹿村都是临近滋水。
只不过白鹿村在滋水的上游,一处山峁上,倚着山坡建村。
两地距离大约十余里地。
得益于白贵原身平日里野猴子一样的性格,浪荡惯了,所以筋骨不错,背着一斗米,走了十几里地也脸不红,气不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