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眠手中的茶盏铮的一声放下,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相比书房内的争吵,他们之间显得格外拘谨。
“我之前就说过,你们都是棋子,你同意了。”
“那太子呢?他是不是公主的棋子。”
姜未眠沉默良久,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
短短两个字,似一盆凉水从他的心头浇下,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从头到尾,都是他自怜自艾。
“公主……喜欢他?”
姜未眠下意识错开了他的目光,理了理裙摆的褶痕,“喜欢,是一种极其廉价的东西,我可以喜欢你,自然,也可以喜欢他。”
“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么。”
她完全可以与他继续逢场作戏,可是她做不到,不能像别人那样,将他的真心放在地蹂躏。
她希望,他能对自己彻底失望,继而离开。
因为他的好,更不想让他再靠近自己。
院中的风,停了。
随风落下的花瓣飘至茶盏之,除了不远处愈演愈烈的争吵声外,周遭格外的寂静。
黎津慢慢地站起身,似乎明白了,他所有的努力,在公主看来,都是一场笑话。
“公主,属下……累了。”
如果他的喜欢能够得到回应,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看来,他在公主心里,远远比不那个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太子殿下。
终究,还是他不配。
他真的累了,对公主,也对这份感情。
“属下,不想再去喜欢公主了,这个答案,公主满意么。”
他好像捂不暖她的心,那颗心似乎被冰冻了,无论他怎么做,都没用。
姜未眠依旧靠在树下,目光偏向一侧的落花,直到黎津离开也没有再回头。
“主子非得这么做么。”
余甘隐在暗处,瞧的明明白白,方才那一切其实并非公主的本意,不是么。
“虽是我将他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可他如今能有更广阔的天地,便不该待在我身边,也不该事事围着我转。”
而她,注定要被毁灭。
没过多久,一切如黎津所言,得知太子剿匪大胜之后,沈家开始大肆谏言,请皇帝准许太子临朝,也是这时,晋武帝才明白仁曦一反常态,同意让太子带领姜家军去剿匪的理由。
“你要支持太子!”
姜烨就死在沈家人手中,如今她居然还想去扶持太子!
“仁曦只是觉得,是时候了。”
太子也始终都要临朝,她卖个人情又有何不好。
“你忘了你父亲么!”
晋武帝头一次对她怒目相斥,他一直都知道这孩子愿意跟着他回京的唯一目的,就是扳倒沈家。
恰巧自己的目的也是这个,可以说,他们是不谋而合,可是现在,她却临阵倒戈。
“仁曦没忘,但太子是皇家的太子,而不是沈家的。”她针对的是沈家,不是萧承锦。
“仁曦!”
晋武帝是真的怒了,她助太子,就是在助沈家,难道这还不是错?
原以为她大方地借出姜家军,是为了让太子有去无回,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却跟他预想的相差甚远,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要做什么!
“皇,让太子亲手制裁沈家,不好么。”
晋武帝闻言,倏然睁大双眸,只觉得她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太子是沈家一手扶持起来的,要是对他们兵戎相向,这让世人如何看待。
姜未眠仅这一句话。
目的就是将沈家送至高无的位子,然后再将他们拉下深渊。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心中的恨意,才会降到最低。
晋武帝怔怔坐下,挥手让她退下,这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有多可怕。
“姜烨啊姜烨,你究竟养了个什么闺女。”
太子班师回朝那一日,姜未眠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天,手中攥着黎津之前发现的那张纸。
那张纸,划去了黎津的名字,添了太子。
她不想再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当做棋子,所以……只能弃了。
黎津也从那日之后再没出现,只命晏子赋带去了一袋银两。
那是她当初从何老二手中买下他花费的,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照顾。
“黎津说,他很感激公主,这些就当是谢礼了。”
姜未眠瞟了眼那袋银钱,坐在树下,抬头望着有风无云的天空,直至晏子赋离开,都没有再开口说半句话。
“小主子,事情办好了。”
晏子赋径直出宫,朝马车的人回了一句,黎津掀开车帘点了下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道:“命人去寻万年火树的事,莫忘了。”
若能寻到,就当是送给公主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自那之后,黎津便彻底消失了。
有人说,仁曦公主玩腻了,杀了他;也有人说,那个小侍卫不甘愿做公主的面首,所以逃了。
众说纷纭,终究是各执己见。
黎津离开后,奇怪的是,萧承泽也停止了对姜未眠的暗杀,似乎只是为了赶走那个男人。
姜未眠也曾去绯阳宫求证过,他说,是。
要说理由,没有。
萧承泽没说,他从不觉得,有人能够配得他这个妹妹,哪怕他恨极了她。
“黎津,今天的字……”
黑夜将至,姜未眠如往常那样唤他,看看他的字练的如何,抬眸看见的却是点烛火的谷瑟。
“公主,黎津早就离开了。”
是啊,离开了。
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姜未眠翻出他从前练的字,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翻到最后一页,左下角写下了两个极小的字。
公主。
看到这儿,姜未眠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如雨滴似的落在字帖,明明是她将人赶走的,为何难过伤心的人却变成了她。
“公主,明日,要下雨了。”
“公主,蟹性凉,少吃些,这汤不错,多喝点。”
“公主,属下不是一时糊涂,是蓄谋已久。”
公主……
姜未眠躺在榻辗转反侧,膝盖处传来阵阵刺痛,疼得她又不争气地哭了。
“小主子,再过两日,就到大凉了。”
晏子赋称病,送小主子回大凉,出了京一路向西,绕过南燕边境。
本想让小主子歇一歇,毕竟回去又是一场硬仗要打,谁知刚开口,就见小主子抬头望着天,幽幽地道:“明日要下雨了。”
他跟着抬头,乌云蔽月的,明日的天气可能确实不太好,但不管天气好差,他们也要继续赶路。
“公主的腿疾怕是又发作了。”就在他转身之际,无意间听到小主子轻声呢喃了一句。
看这样子,是不可能忘记那位仁曦公主了。
“我还会继续待在大晋,小主子要真放心不下,有空我便进宫去看看她。”
不管小主子如何想法,仁曦公主这条线可不能就这样轻易断了。
等他们回到大凉,怕是还要仰仗这位。
黎津缓缓收回视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