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老勒梅摸了一天的鱼，又一次躺在了床，没有夫人的陪伴。

倒不是说日子太久、感情没了。

主要是他俩现在一翻身就“咔咔啦啦啦”的响，不小心碰着、磕着或者压着，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脱臼了……

这不就很糟心嘛！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不由地深深叹息。

怎么就鬼迷心窍，选择了用魔法石去长生不老？

这叫什么？

这叫不愧是土生土长的老法兰西人，世界就没几个人能跟你比凡尔赛！

长生不死或许带来了负担，可在他老人家的一生中，绝对是和老婆狂撒狗粮，顺便笑看各路单身疯狗折腾世界的乐趣居多。

格林德沃和伏地魔：嗷嗷嗷嗷呜嗷嗷！

不过最近，勒梅也的确是活够了，已经打算与夫人平静地面对这长达666年的人生终结。

当然，从“打算”到“实施”，说不定还有66年……打底。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世界纷乱复杂的一切都已经看了太多，最终在老爷子眼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活到了连梦都不再做的地步，属实是没有了什么乐趣。

然而，今夜的他，却忽然陷入了一段熟悉却久违的梦境中。

在这梦里，是看起来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

他还是当初那个六七十岁的“年轻人”，正拼了命地在丛林中狂奔。

而他背后幽深的林地，正不断传来诡异的各色嘶吼，仿佛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怪物正在追踪他的脚步。

“呼——！”

一道黑影从勒梅头顶划过，接着就是两道劲风将他打得狠狠甩出老远，捂着腰看向那缓缓落地的飒爽身影。

“你……”

在那修长双翼的包裹下，黑魔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流动着碧绿色魔力的瞳仁，不带感情地盯着他。

“偷窃了我们的知识，要把它带到哪儿去？”

勒梅心头一紧，却又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盒子，确认无恙后才梗起脖子回答道。

“带去……不！”

他的眼神认真而热烈，一字一顿地说。

“是带回人类之间。”

“带去”和“带回”，一字之差，却千差万别。

“人类需要这些！”

勒梅坐起身子，激动地对黑魔后解释道。

“我们已经蒙昧了太久太久，不管神秘世界如何看待，只有将一切重新带回给他们，才能让人类走得更远！”

黑魔后不置可否，却岔开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在我们收回这份给予的同时，更远的东方之民依靠自己的双手开辟了世界？”

“可你们呢？”

“永远依靠高高在的我们，靠着普罗米修斯这种零星施舍也就罢了。”

“今天，居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个盒子？”

黑魔后的话语依然不咸不淡，但眼神却有着无尽的失望。

“一个开启它的人，留下的教训还不够吗？”

“以后的人类会如何称呼你？”

“男性潘朵拉？”

“……”

勒梅沉默，但双手却依然附在盒子，不愿松开掌握。

“年轻”的勒梅陷入沉默时，梦境的另一侧却有两个人在叽叽喳喳。

“你这大反派演得可挺带劲的~！”

莱茵低声说。

这才有点儿童话里那个用黑暗遮天蔽日的黑魔后的味道嘛！

玛琳菲森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关注的就是这个？潘朵拉魔盒诶！”

“老实说，习惯了。”

莱茵耸了耸肩，表示一场梦境完全就是小意思。

难怪勒梅能提点他看破这世界“乱入”的真相，因为这老小子不但行走于麻瓜与魔法世界之间，还特么亲身参与过那些被留存下来的故事。

它也许是某个藏在童话一角的蟊贼，也许是某个混在传奇人群的路人，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

或许只有当年这公然与黑魔后抗衡的一夜，才真的算得他的噩梦。

接下来的梦境，玛琳菲森充分体现了她外表冷、内心软萌的特质，居然让拒绝返回的勒梅带着魔盒回到了人类社会。

而此时，正是中世纪那黑暗蒙昧时代的最后时刻。

魔盒所蕴含的知识，带给了西方世界一次生机焕发的改变。

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文艺复兴。

而与魔法侧相关的一切，却被勒梅留在了自己身边。

在他看来，黑魔后的劝诫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这个盒子蕴含的，并不是硬核的洪水、地震，也不是层出不穷的各色瘟疫，其实就是知识本身。

知识有时就是诅咒。

人性无法克制的贪欲一面，才是让这个魔盒和潘朵拉本人由开启新知的“先哲”，变成了象征灾难的“瘟神”。

一切灾难都会有个红颜祸水前来背锅，不是吗？

但并非所有人类都对魔盒的存在一无所知，比如在勒梅接下来的回忆中，某经常被东方世界影视剧忽视的牛顿师傅，科学了一辈子，却在晚年对炼金术念念不忘。

对牛师傅人生的遗憾，尼可·勒梅负全责！

或许是人老了、情绪化，在这段梦境结束之时，勒梅静静站在牛师傅床边，看着他至死都向自己伸出的手，陷入了沉默。

而身边忽然响起的巴掌声，直接给老勒梅吓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什么鬼？”

这不是他的梦吗？

怎么还带观众的？

转头一看，勒梅直接傻在了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了最近每天见面、逗乐、吵闹的莱茵，死死钉在了莱茵背后那个黑影。

修长的黑色双翼依然聚拢，包裹住曲线玲珑的身姿，让这个女人表现得冷无情甚至是死气沉沉。

犹如六百年前一样。

唯一有着些许活力的，就是那永远镌刻在他DNA里的碧绿色眼眸。

没有杀气，却一直令他不愿想起。

“这是梦！”

勒梅忽然神神叨叨的念叨起来，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

“不，这是现实……呃……是魔法。”

莱茵笑眯眯打破了勒梅的自我催眠。

“……”

勒梅和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忽然露出一副傻笑，冲两人摆了摆手。

“下次梦里……再也不见……”

说完，勒梅忽然化作一缕回忆，消散在这片世界中。

随之而去的，是梦境世界的不断垮塌，最终只剩下莱茵和玛琳菲森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刺激过劲了。”

莱茵无奈地冲玛琳菲森摊了摊手。

“老头儿都拒绝接受现实了。”

“这怪谁啊？”

玛琳菲森没好气地说，她现在可以确定，虽然自己还有很多很多记忆找不回来，甚至连自己的出身都还不完全确定。

但是……

她的母语，一定叫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