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私塾,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收的。
殷深却反其道而行之:“除了京城五大家,此次进京赶考落榜的数十人中,也应挑选一些志存高远的寒门子弟。”
后者好说,前不久他们已经讨论过了。
但前者……
肖孟卿试探道:“大人,江家和文家也要请么?”
好不容易才甩掉江家这个吸血虫,如今又自个儿请回来算怎么一回事?还有文家,整个朝廷都知道他们家与丞相府不对付。
届时请帖一发,那文老秃驴会答应么?
“我去送。”
李依然拍拍衣袍,像是早有预料,已经做全了准备。
肖孟卿一愣,连忙提笔写下请帖,封口时听见他说:“文家老爷子骨头硬,那么敲碎便是了,我手中有不少旧账可以作为利器,大人该担心的应是司家。”
司家还在读书的小辈并不多,大多自小便送去了军营磨练,仅剩司无瑕与两个庶子。
刚封相那会儿,边疆战事还没有这么吃紧,所以司家是司大将军掌家,与丞相府的关系虽不算太好,却也没有如今这么僵。
自从那司无淮掌了家,便绝不许任何人打他那个小妹的主意,否则当场翻脸都是常有的事。
肖孟卿已经领教过那厮不饶人的毒舌,不由心生迟疑:“大人,要不……司家丫头就算了,就请司家那两个庶子?”
办私塾本就是为了招揽才子,请五大家的姑娘们,不过是顺道卖些人情。
司家的人情可不好卖。
说不定结交失败,还会平白无故惹来一身骚。
“你啊……”
李依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到底还是没看清此事背后的深意。司家那位姑娘……才是非请不可的。”
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肖孟卿一人钻破了脑袋。
不是……
什么意思?李兄你倒是说清楚再走啊!
……
夜深人静时。
司府某处还亮着烛光,与些许稀碎的低语。
下一刻——
屋内传出一声怒吼,伴随着陶瓷破碎的声音:“他休想!真当我司家是他的马厩牛棚,可以随意驱使,说送便送!?”
险些被陶瓷碎片波及的管家一阵心惊肉跳。
过了许久,站在书案前的青衣男子冷哼道:“告诉肖孟卿那厮,别说无瑕了,司家一个小辈他都别想惦记!除非我死了——”
“大哥。”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司无淮满肚子的怒火一下子被遏制住。
只听管家惊呼:“小姐!?你,你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快回去吧,大公子正恼火呢……”
后半句话说得极小声,却还是被司无淮听了去。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喝斥她不服管束,擅自跑出院子,司无瑕便屈膝行了一个礼:“大哥,我想去相府读书。”
很多年后——
司无淮每每回忆起今日这一幕时,脑海中总会清晰的浮现出女孩坚毅的目光。
就像在沙场上厮杀多年的战神,手里明明没有握着利器,眼神中迸发出的光芒,便足矣征服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
那刻他才发现,印象中那个仍旧任性娇蛮的丫头,不知在何时已然长成了陌生的模样。
但作为长兄,还是想不自量力的阻拦一二。
司无淮正色道:“可是那殷深威胁你什么?放心,咱们司家虽不及相府权势滔天,但也不是他能随意凌驾于头顶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女孩便轻轻摇了摇头。
“无瑕只是……想去确认一些事罢了。”
不知为何,自从她醒来后,许多事情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哪怕她极力按照前世的轨迹生活,也不及周围变化之快。
就好比相府私塾,前世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殷深对待权力的态度,始终是不温不火,若即若离,让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的打算。
操办私塾这种事,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最关键的是……
私塾的名册上,还有几位皇子与公主。
在她印象里,盛景渊能文能武,有治国之才,又是嫡长子,无疑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娶了江悠然之后,本应得到更多的助力,可此人却像是被突然蒙了心智,接二连三的触及圣上的底线,最终倒台。
蹊跷……太蹊跷了。
而直觉告诉她,此事与江悠然和盛景安脱不了干系。
若此次入相府读书,能接近这些人,说不定就能揭开当初盛景渊突然失智的真相,那么这皇位,也就轮不到盛景安来坐了!
“哎……”
书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司无瑕被打断思绪,抬头便见自家大哥扶额道:“瑕儿真是长大了,都有自个儿的主意了。”
“大哥,我……”
话还未说完,远处那人又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无妨。”
司无淮摆摆手道:“原是担心你年幼,入相府会受人欺负,叫殷深算计,如今看来,你已然思量好了后果,非要去碰壁不可。”
都说站得越高,摔得越痛。
他们司家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力,难保有一日会受奸人所害,跌入谷底,摔个粉身碎骨。
他即便是想保护她,又能保护多久呢?
不过……
司无淮忽然看向她:“相府那边说了,每人可以带一位随从和书童,每六日回府一次,若你要去,除了念双,还要带一人。”
将瑕儿交给此人,他才能稍稍放心一些。
司无瑕心知无再商讨的余地,况且她确实需要一个能人在旁,便点头答应了。
“大哥安排便是。”
……
相府办私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在看戏。
等相府大门一开,消息传出,才知文家与司家不知被用了什么手段,皆同意送人来读书。
看来天是要变了。
只是这场暴雨的前夕,竟格外的‘宁静’。
“让让,让让!”
不知谁家的小厮在邻相府的街道上大喊。
下一刻——
两辆互不相让的马车并排撞在了一起!
嘭!
声音大雨点小。
率先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气势汹汹的跑去堵车:“江月宴,你成心的是不是?”
这小贱人……方才晃得她险些吐出来!
正怒火中烧时,被她念了名字的女子慢悠悠的掀开帘子,在婢女的小心搀扶下来到对方跟前,轻轻行了一礼:“文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