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然见自家大人没吭声,便依言将其扶到寝殿。
想来是困极了。
才躺下,就传来一阵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他松了一口气,刚要与身边的姑娘说几句话,却捕捉到对方转身要离开的样子。
“司姑娘。”
“?”
司无瑕回过头来,“刺史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要走。
李依然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往日大人总是不听我们的,今日多亏了司姑娘,才哄得大人肯入眠。”
“所以……”
他迟疑了一下,道:“我担心大人醒来又会勉强,能不能请司姑娘留下来照顾一二,我等也好放心去办事,你知道的,洗冤一事刻不容缓。”
即便有了让圣上难受的法子,也不代表能逼圣上收回成命,放过那些被冤枉的臣子。
加之……
他深知大人心中所求,若能留下她……
司无瑕仰首盯了半晌,忽然叹道:“李刺史,我只是想去小厨房给大人熬碗粥……”
方才确实想过拍拍屁股走人。
但不知为何,竟对某人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太荒谬了!
她摇摇头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又回过头。
“小厨房在何处?”
……
夜深。
照月殿内昏暗一片,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纸,照映在地上。
他不喜黑暗。
所以从来不许人灭灯。
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他还在梦中,还是风将蜡烛吹灭了?
这李依然是怎么办事的……
殷深昏昏沉沉的醒来,蹙着眉想要责怪。
谁料转眼便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坐在床沿,一手杵着脑袋,用十分辛苦的姿势打瞌睡。
“你……”
他想伸手去拉,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无力。
但嘶哑的声音却惊扰了对方。
司无瑕几乎是下意识的睁开眼,回头便看见某人已经醒来,显然还有些摸不清状况。
“你醒了?”
这声音好耳熟……
殷深看清对方后,才道:“是你……怎么还在这儿?”
什么话?
李依然拜托我留下,你倒好,像是巴不得我走。
司无瑕起身去探对方的额头,一边回答道:“李刺史去办事了,我呢,大概也是神志不清了,自愿留下来照顾说了一夜胡话的大人。”
胡话?
殷深不由想坐起来,却又被对方按了回去:“别动。白日里我去熬粥回来,就发现大人您发热了,您也是厉害,都烧得神志不清说胡话了,还想着去书房批奏折呢。”
发热……
难怪觉得身体沉重,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倒是她,竟没想到她会留下来照顾,真是意外之喜。
男子沉默了片刻,不由看向那细腻如霜的侧脸,有些忐忑:“那我……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嗯?
司无瑕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大人好像很在意啊?”
“……”
某人顿时陷入沉默。
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丞相大人。
真是经不起逗。
司无瑕端起早已冷却的粥:“大人还是有些发热,要吃些东西才好得快,我去把粥热一热,还请大人……务必躺好,不要再梦游了。”
梦游?
殷深有些不可置信。
但很快又想起方才的对话,才知‘梦游’二字实乃调侃。
待小丫头走后,他扶着微烫的额头,回忆起那只手的触感,仍有些尚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大意了……
竟在她面前说了胡话,也不知都听到了什么。
忽然想一睡不起了。
他缓缓合上眼眸,疲倦感瞬间淹没了意识。
不过稍稍松懈了片刻,竟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被唤醒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想来没睡多久,但这短暂的睡眠,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咦?”
耳边传来诧异声。
被青纱袖口遮挡的红唇,隐约在微微翕动:“怎么突然不烧了?嘶……都是汗。”
听到这句话,殷深才感觉到浑身都是汗水。
黏得极不舒服。
“诶——”
司无瑕连忙将他按回去:“这样起来会受寒的,先把粥喝了,我再唤后厨的婆子烧水。”
说完便拖起厚重的被子,示意他靠着床头,然后吃力的垫起脚尖,盖到脖子上。
扑!
整个人都栽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听到了某人隐忍的闷哼声。
饶是再健全的人,被她这么一折腾也要去了半条命,更何况是大病未愈的丞相大人。
殷深努力控制表情,“你,压到我的肋骨了……”
“对,对不住——”
“算了。”
后者翻了个身,竟一把将她圈进了怀里!
“!”
司无瑕身形僵住,像煮熟的红虾一样。
身后那人还在耳边低语:“我很意外,你会留下来,但煮粥这种事,以后不必亲力亲为。”
“……”
“你的手,帮我磨墨便好。”
磨墨?
那是本姑娘看你快累死了,才好心帮帮忙!
司无瑕狠狠踹道:“登徒子!”
果然不该同情这种病了还能爬到书房的家伙!!
“……”
后者一脸菜色,无法言语。
司无瑕则迅速翻身下床,整理微皱的衣裙:“大人还有闲心调戏,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原是同情他两天一夜未睡,还烧得意识不清。
哪料到他竟敢——
怒目瞥向不远处的热粥,当即冷哼道:“既然好手好脚,民女就不瞎操这份心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步子踏得飞快。
殷深自知失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黑暗中。
咯吱——
殿门被人打开,随后重重的合上!
偌大的寝殿顿时寂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
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殷深扶着微疼的额头,睨向一旁还在散发热气的粥,盯了半晌才伸手端了过来。
怪他。
病就病罢,怎么连脑子也糊涂了,竟没个分寸。
但那丫头下手是真狠……
他忍着肋痛,舀起一勺粥米,香气顿时扑鼻。
浅尝一口,更是难以忘怀。
只是奇怪……
那样一双细腻柔软的手,分明就是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粥?
甚至比后厨的火候还要老练。
殷深虽心中存疑,但享用的速度却丝毫不逊色。
眨眼就见了底。
他随手将空碗丢到一旁,便重新躺了回去。
颇有自暴自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