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他身后并无旁人跟着,肖孟杰便疑惑起来:“怎么孟卿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虽然兄弟二人分居两地,各谋差事,可这些年的家书却并没断,孟卿这小子哪里忍得住不跟来?
“对不住。”
殷深难得表达了歉意,“三皇子前几日偷偷去了金州赈灾,本相担心他在金州孤立无援,便派孟卿和李刺史前去协助。事出紧急,还请肖军师见谅,待孟卿回来,本相定设宴让你们兄弟二人好好聚一聚。”
这倒是无妨,可……
肖孟杰拧起眉头:“我记得三皇子向来不理政事……”
他看向一旁喝酒的男子。
盛景渊举杯的动作一顿,随后轻叹道:“肖军师恐怕不知,景安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景安了。”
这话说得隐晦,叫在场的几位浮想翩翩。
过了半晌。
肖孟杰出言缓和气氛:“不说这些了,将军,不如先让丞相落座,站着说话多不方便?”
“坐吧。”
某人没有当场发怒,倒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
直到殷深坐下,与众人饮了一杯酒,也没有算账的意思,而是问起不似当年的三皇子。
这顿饭吃得终究难踏实。
殷深徐徐放下酒杯:“将军有所不知,自圣上龙体欠安后,三皇子的举止便愈发乖戾。前两日京城的权贵皆乘楼船夜游,不料遭郁家死士刺杀,目的重在太子殿下。”
什么?
司万顷皱起眉头,“你怎知那些刺客是郁家的死士?”
这话一下子冷了气氛。
推断是郁家死士,还是某个小丫头率先检举。
后来诈一诈那些活口,虽没有明确承认,但瞧死士微妙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如今要解释起来,真是不好说。
殷深正要开口圆一圆,便被一直饮酒的小姑娘打断:“是我断定的,郁家死士的手心里都有红点标记,至于如何得知……恕女儿不能回答。”
无法想象。
这坚定的语气竟出自六年未见的爱女之口。
远远看去,果真出落得如大家闺秀一般,沉稳内敛的气质,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就像……上位者?
司万顷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姑娘了。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落落大方,又叫人捉摸不透的姑娘,却让他觉得颇为欣慰。
看来……
他小看了这个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儿。
司万顷抬手挥了挥,示意在场的女眷,庶子和下人先行退下,并没有出言留住谁。
直到不相干的人尽数离席,那个敢当众搓他胡渣的丫头仍身板挺直的坐在原位,坚定从容的目光,让人难以将她当作孩子。
就在司无淮打算出言提醒时,对面的男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连道几声‘好’,才将女儿一把抱了过来:“我们瑕儿长大了,丝毫不输男儿郎,不愧是我司万顷的女儿,身为女子也该不同凡响!”
看着这祥和的一幕,司无淮突然明白当初父亲要亲自训练瑕儿,这何尝不是一种期许。
直觉告诉他:虽逃离了军营,但好像……又没完全逃离。
果然下一刻——
司万顷正色起来:“瑕儿在京城的这些年,可有懈怠练武?还是你那缺心眼的大哥,净知道将你喂得圆润,教你权术城府?”
冤枉!
司无淮连忙道:“是瑕儿生来聪慧,孩儿没……”
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一记冷眼震退。
合着他就不该开口。
见自家兄长垂头丧气,司无瑕掩嘴轻笑起来:“父亲就别吓唬大哥了,这些年大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大哥自个儿都是三脚猫功夫,怎么教瑕儿精进呢……”
殷深:“……”
司无淮:“三脚猫?这话谁教你的,是殷深那佞臣?”
“咳。”
肖孟杰清了下嗓子,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丞相大人,听说……圣上病倒与你有关?”
话题终于重回正轨。
但这是个不太好,却又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殷深徐徐放下酒杯,“圣上年老,难免糊涂,为一己私欲暗害忠臣,本相实在看不过去眼,便替那些蒙冤的臣子平反,圣上为此羞愧不已,加之本就身体欠安,才一下子没抗住。”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虽说都是实话。
但瞧着这小子,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司万顷冷哼道:“说得倒好听,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你这平反是否夹杂着私心,你自己清楚。”
本是威吓一番,谁料对方早已胆大包天。
宛若置身事外一般,面对众人复杂的凝视,显得异常平静:“不错,我的确是有私心,圣上倒下了,于我,于太子,于大家都有好处。”
他疯了!
司无瑕险些坐不住了。
却看到对方瞧自己时,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
她说错了,这人不仅疯了,还疯得无可救药!
他竟然为了试探父亲的底线,故意激怒父亲,然后堂而皇之的……与她眉眼嬉戏!
司无瑕彻底坐不住了,刚要从父亲的怀中跳下去,就被一个急匆匆赶来的太监惊扰。
“太子殿下!”
那太监的神色说不上慌张,一路走来却流了不少冷汗。
走近时,忌惮的瞧了一眼殷深,便掩嘴在盛景渊耳边低语,令其神色变了又变。
显然不是小事。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还未问起,那人便起身告辞:“诸位,不好意思了,宫中有些急事需要本宫处理,恐怕要先失陪了。”
竟然要走?
看来此事非同寻常啊……
众人心中虽怀疑,但还是纷纷起身恭送。
看着轿撵远去后,司万顷忽然拔出侍卫的配剑,架在殷深的脖子上,着实将旁观者吓得不轻!
“父亲!”
“将军!”
惊呼声齐齐响起。
被剑抵着脖子的男子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并不是他自己的。
司无瑕光是看着,手心就冒出了无数冷汗。
但她不能开口劝阻,若开了口……父亲定会有所察觉,届时怕是更饶不了殷深了。
“司将军,”
殷深目不转睛的说:“刀剑无眼,当心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