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声涛涛。

顾守站在一处崖角上，眺望远方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意识海。

这个世界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鲸不见了。

教官离去后，他又进入意识海寻觅鲸的足迹，可一夜的呼唤却没有唤来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喷向天穹的水柱再无重现。

那个面对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大家伙，这一次没有如约地来到他的身边。

唯有这座世界如旧。

顾守最后深深望了眼泛着微澜的海面，收拾心情，走出了这座意识海。

心中空落落的。

重返现实，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顾守简单洗漱了下，就走出了房门，迎面看到匆匆往这赶来的斋藤武。

“守君，这里有封给你的信！”

看到斋藤武略显沉凝的面色，顾守心中一突。

他接过斋藤武递来的智能终端，上面是一封来自牧风雪的信。

——实在联系不到你，只能拜托斋藤店长代我转交这封信。

——委实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在七年前就成为了苍澜星的星主。

——那日将我砸落舞台的，就是你这混蛋吧？

——我说斋藤店长事后怎会如此不近人情，想来又是你这混蛋在背后搅局。

看到这，被揭穿的某人抬手摸着鼻尖，掩饰尴尬。

——算上这次，恭喜你在我备忘录上的账又增添了新的一笔，我数了数，不愧是你，已经累计到二十七笔，高居榜首。

——你这混蛋可真是我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啊。

——真不知日后要怎么和你算这一笔笔账。

——我想了很久，决定和你做场交易，交易达成，此前种种一笔勾销，还附带一位青春美少女，怎么样，是不是很诱人？

顾守愣住了，这家伙在说什么玩意？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可当复仇真的来到，当我亲手将刀插入害死自己侄女的畜生的心口时，我却陡然产生了种茫然感……

——事后我将自己关在屋内想了整整一天，才真正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当然没有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

——我只是意识到，即使我手刃所有的仇敌，那个女人也永远回不到我和云海的身边了。

——真是悲哀啊。

——这条复仇之路还没有到终点。

——我本想大仇得报后带着云海一同去她的坟前祭拜，可我却发现属于她的坟墓早就被牧家的人毁掉了。

——你说……我该不该杀死所有的牧家人？

顾守呼吸骤然停滞，神色逐渐趋于凝重。

他的目光带着沉重的意味向下方扫视而去。

——呵呵，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当然没有这样做，但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做，有人阻止了我。

——她说这不是复仇，只是泄愤，更是一种自我毁灭。

——也许她是对的。

——但至少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已上路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还在家中的云海，毕竟你这混蛋又哪里需要我来操心。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她道别，也决然不希望她与我一同走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

——她的手中不该与我一样沾染复仇的鲜血，她应该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所以这份仇恨，就让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来背负吧。

——说了这么多，小守你应该也快不耐烦了吧？那就说说我们的交易内容。

——代我照顾好她，仅此而已。

——此去前路迷茫，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故不要太想我。

——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聚在一起，云海在天台上练拳，你我则蹲在一旁，看天上云卷云舒，看那日出与日落。

——牧风雪留。

随着最后一段文字。

邮件的内容自此告终。

顾守低头看着终端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看向斋藤武，轻声问道：“老斋，云海还好吗？”

斋藤武回应道：“和往日一样，早晚练拳，生活作息并无太大改变，只是……”

“只是什么？”

斋藤武犹豫了下，道：“只是她开始搜索调查牧家的消息了。”

顾守仰头看着头顶，许久后咧嘴无声而笑。

原本不止自己开始行走在脚下的道路上，大家都和自己一样迈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牧风雪你个蠢货，你凭什么认为云海会照着你安排的道路行走？

她远比你所想的坚强，也远比你所想的要独立！

正如这些年无风雨无阻的练拳，她所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如果有人胆敢拦在心生决意的少女面前，那么他将面临的，必然是足以砸穿天地的一拳！

顾守面色平静如往日，对斋藤店长嘱咐道：

“注意云海的大致动向即可，不用监控她的日常行为，再帮我带个口信给她，我会代替牧风雪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如果我没记错，距离云海的毕业典礼只有一个多月了。”

“告诉老王，压缩一切不必要的活动，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

“对了，再帮我拿一个智能终端来，我的被毁掉了。”

目送突然间雷厉风行的守君离去。

斋藤店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

他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转角处，问道：“怎么样，人也见了，有什么感想？”

两道窈窕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源冬雪仍旧凝视着顾守走去的方向，低声道：“他发现我们了，但是没有指出。”

赵千血左手托着右手手腕，玉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侧脸，沉默良久后，轻声感慨道：

“就好像隔着一重浓浓的迷雾，完全看不透，真是有趣。”

“对了，老斋，那个叫云海的女孩在哪里？带我们去见见？”

赵千血的眼中突然亮起好奇的光芒。

斋藤武听到她的要求，眉头下意识一皱，脸上横肉一跳就要翻脸。

可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古怪的笑容。

“你确定要去见见云海？”

看到斋藤武的笑容，赵千血心中不知为何莫名一紧，思量片刻，却未找到原因，仍然坚持道：

“看一眼就行，我们知道分寸，谁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得罪这位星主呢？”

斋藤武爽快道：“好，那就让你们看看究竟什么才是神一般的少女！”

……

……

王行之接到了来自老斋的信息。

他放下智能终端，遗憾地对着面前投影中的人摇了摇头，道：

“很遗憾，我新找的老大突然遇到了点事，暂时没时间见你了。”

投影中的男人苦笑道：“这么突然？”

王行之脑海中重复着斋藤武的话，微笑道：“年轻人嘛，突然大步前行，很正常。”

男人无奈道：“好吧，那就以后有机会，对了，你真的确定老林的闺女那不用我出手？”

王行之淡淡道：“你本来就没万全把握，代价也太过昂贵，乖乖当好你的卧底吧。”

男人忽然笑道：“那我就期待接下来，你那位老大的表现了。”

话语刚落，王行之这边已经挂断了通讯，转接另一个频道。

老大都突然开始大步前行了，他哪还有功夫陪他废话。

通讯再次被接通。

这一次出现在投影中的，是一名干练而美丽的少女。

少女低着头，栗色长发被扎成了简单的长马尾，扎竖起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她的左手抱着一块平板工程电脑，右手正飞快地在屏幕上划动演算着数据。

她似乎已经沉浸在海量的数据演算中，根本没有察觉通讯频道已经被转接。

王行之欣赏着少女专注的神态，清了清嗓子。

少女宛如受了惊的小兽般猛然抬头，看到了投影中的中年男人。

“王叔……你让我等的太久了。”

少女放下平板工程电脑，轻声抱怨着。

王行之极为难得地露出宠溺之色，笑呵呵道：

“都怪你雷叔太缠人，好不容易把他应付走了。”

少女睫毛微颤，恍如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眸子轻眨了眨，轻声道：

“王叔，你让雷叔不要来了，实在太冒险了，我目前很安全，他们还不敢动我。”

看着目光平静如止水，又坚毅如她父亲般的少女。

王行之目光严厉，不容辩驳道：

“此事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不过你雷叔确实不会来了，会有其他人赶到你那里，助你重新掌控整个集团。”

“这次来的人，是你王叔我新认的老大，所以你尽可放心，不要生出类似轻生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听到王叔的这番话，少女惊讶地捂住小嘴，漂亮的眼瞳瞪得圆溜溜的。

王叔……

新认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