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雪可不会总像江南的风景一样含蓄,该狂野的时候依然刹不住,飘飘扬扬了一整夜,到了天亮之后可能是嫌阳光太刺眼,扯几块厚的云层把太阳的脸一蒙,继续舞得欢腾。
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积雪还算蓬松没把衣服弄脏弄湿,龇牙咧嘴地往前走,还得小心地面有没有结冰。
尽管是在刺客外套外面加了件厚羽绒但还是挺冷,屁股摔得有点疼,心里也拔凉拔凉的。
更倒霉的是早茶店排队有点儿多,轮到他的时候三鲜馅儿的刚巧卖完了,要再等十多分钟才会有。本来排队就浪费了一点时间,实在是有点等不及,只能买了虾仁的将就吃,贵了几块钱不说还不合口味。
安祥觉得有点儿委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好,可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好容易到了公交车站,可能是天比较冷,等车的人寥寥无几,上车了也是空座挺多,一瘸一拐地找个位子坐下来,等了几分钟身上暖和了一点,冲着戴手套的双手舒服地呼出一口白气,可算是活回来了。
安祥趴在公交车的窗户上,隔着玻璃看人行道上接连不断翻车的行人,发出不厚道的笑声,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摔的。
呼出的气把玻璃整花了,随手就在白雾上用手指头画出个木叶护额图案,然后把脑门凑上去。
这时候要是有人从对面看见,多半会觉得是个上学快迟到了的初中生在玩儿简易版cosplay。
出门前给奶茶的水碗里加满了水,天一冷这家伙就不爱动,早上最大的动静就是用后爪把两脚兽从床上蹬起来的那几下,然后就惯例蹲在沙发的毛绒玩具堆里假装自己是个宜家出品,同时支棱着耳朵,静静等待猫粮落进碗里的声音。
两脚兽走后巡视自己的领地,然后一整天下来就是玩、跑酷、睡觉、拆家、蹲阳台上看热闹、玩尾巴、跑酷、睡觉,差不多到时间了蹲在门口鞋柜上假装要给铲屎官一句贴心的“欢迎回家您辛苦了狗修金SAMA”。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安先生不怀好意地想,一边跟玻璃上的白雾过不去,一边脑补家里小猫娘的样子,整一个油腻的自来也。
奶茶在沙发上无聊地甩尾巴,呵呵,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男孩纸,你自个儿当小猫娘去吧。
一降雪,公司里的女孩子们突然就多了很多毛茸茸的配饰,帽子围巾手套上的小绒球,靴筒上的心机装饰,发圈耳饰手机壳,就连包包都换成了毛绒绒的,看上去就特别温暖。
何止温暖,还很可爱好吧,尤其是常年在前台凹造型的闻冉,居然穿了件带绒球的粉色洛丽塔来上班,摸鱼的时候还非得玩自拍,惹得路过的男生都要忍不住偷瞄两眼,还好没有影响工作秩序,大李也没有出面控场的机会。
可惜不能抱抱试试手感,安祥发誓绝对不是起了色心,只是对毛绒绒的东西实在没办法抗拒。
毕竟连圣诞老人的毛绒外套他都想摸两把。
就像小尹老师对着潘公子的娃娃脸也无法抗拒要揉一揉的冲动、鲸鱼嫂子每次rua鲸鱼的脑袋都会一脸慈爱的表情。
相似的属性,哪怕手感不同,也一样的舒服。
算了,忍一忍,晚上回去非得把奶茶给撸秃噜了不可,不够的话还有一沙发的毛绒玩具和床上的大鲨鱼。
太阳可能被捂蒙圈了一直没露面,到吃完午饭,雪差不多算是停了,公司的露台上没有组织人手铲雪,已经堆了相当可观的一层。
公司里男孩子可多了,吃过午餐之后闹哄哄就往露台上挤。
见了雪堆的男孩子,差不多就等同于嗑了猫薄荷的奶茶。
尤其是这种办公桌抽屉里工作笔记写得歪歪扭扭,但笔记本下面却会藏着假面骑士变身器的男孩子们。
距离上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雪,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前一年的冬天是暖冬,别说雪,连地上霜都没怎么见得到。
堆个不成人形的雪人(堆),然后把假面骑士变身器插上去的是潘公子,娃娃脸显嫩可不只是说说,除了穿卫衣背书包经常被当高中生以外,这见到雪地撒欢儿的本事反正也跟小尹老师班里的小崽子们没啥区别。
憨大个儿站在边上抽烟,正准备嘲笑潘旭堆的那一坨看不出鼻子嘴的玩意儿,还原度还不如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然后脖子里一凉,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融化了一直往后背流下去,大冬天的简直要把人灵魂之火给冻出火星子来,回头一看,穿着黑漆漆刺客套的安祥手里捏着剩下的半个雪球,火速溜走。
可惜敏捷度不够,没跑两步就把自己又给摔了,然后被铁塔一样的汉子揪着衣服领子拎起来,低着脑袋动弹不得,就像他平时在家里拎犯了错的奶茶一样的动作。
手里的半个雪球被塞进了自己脖子,还不够,又被几个人摁着塞了一大把,果真是自作自受。
闻冉在露台的一角上捏小雪人儿,大概在跟她那个千里之外的男朋友开视频,声音能嗲出水来,也不知道视频对面的男生是不是要就着声音多下几碗饭。
公司的一对儿小情侣打打闹闹地合力滚一个雪球,力度控制得不行总是碎成一地,捡起来互相扔着玩,露台上的十几个人最后就发展成了一场雪球大战。
俗称打雪仗。
几乎每个人都有比较侧重的攻击对象,只有安祥在人群里腾挪跳跃,见谁都砸,袖剑之下人人平等,尽量效率最大化。这方法一开始浑水摸鱼还挺成功,但总会有人发现问题,当刺客本人被抓住小辫子,立马便成了被集火的那一个。
贱兮兮地找了个空的矿泉水瓶子,装了满满一瓶子雪,化成水拿回去给大李浇花。
美其名曰“温室的花朵要经历严寒的洗礼才能长得健康。”
大李养了大半年的仙人掌终究是没能顺利跨年,没死于严寒的洗礼,倒是被浇多了水,最后烂了根,等养花的人元旦假期结束回来上班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了。
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连经理室窗台上的仙人掌突然消失不见换上了一盆芦荟他都没有发现。
仙人掌和芦荟啥的,不都是绿油油厚厚的嚒,能有啥区别。
下午的时候太阳勉强露了个头,气温回升了一点点,雪开始慢慢化开,没有东北那种动辄零下几十度的气温,在这种江南地区,大概率是过完一夜就全城恢复原状,最多就是路面还有点湿,绿化带里还有一点点白意。
为了多玩会儿雪,下班回家的路上,安祥提前两站下了车,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个香草味儿的甜筒,一路慢悠悠地啃着回家。
风吹在脸上没有早上那么凌冽,反正耳朵暖暖和和地在绒线帽子里捂着,活动开了的身体一点儿都不冷。
大冷天的,路上行人却不少,还有放学回家的孩子,不出意外地见到不少同好中人,这种天气会在室外吃雪糕的人,大多路上撞见都会露出你也懂得的微笑,小孩子除外。
成年人:“果然下雪天就是要吃冰淇淋啊。”
孩子们:“下雪天本来就要吃冰淇淋。”
这其实是两种不一样的态度。
来自东北的闻冉还会告诉你“冬天就是要舔铁门啊,比冰淇淋还甜你信不信。”
信不信都没啥用,安祥反正是没有机会舔过零下二十度的铁门。
几个小孩蹲在路边的树下交换游戏卡片,安祥看着满树沉甸甸的积雪,就忍不住想要搞事情。
小跑着过去,对着树干猛踹一脚,然后迅速闪到一边。
树冠上的雪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蹲着的几个小孩瞬间白头,被吓了一跳,站起来彼此看了看,又赶紧扑腾自己身上的雪。
多有诗意啊,多有童趣啊,我真是个天才,显摆了一手的大哥哥叉着腰,试图向小孩子们炫耀自己的神之一腿。
旁边被洒到雪的小孩子才发现是这家伙的恶作剧,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安祥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是不是精神病”“赶紧走吧我们又打不过他“”踢东西的样子力气可大了”
几个人呼啸着跑远了,一边跑一边捡起地上的雪捏成团子来打雪仗,笑闹声越来越远。
安先生已经在踹另外一棵树了。
一个人独享了整个树冠的积雪,站在树下,洒了满身雪,没系围巾,掉了不少在脖子里,化开了沁下去,一点点凉意之后就再无踪影。
有点儿像至今没有回信的梁期颐,他想。为了压住不断上涌的烦躁,干脆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甜筒。
心里舒服多了,刚吃过甜筒的嘴巴和胃也很舒服,就是眼角有点儿温热,还有点想喝一杯热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