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的暗沉了，陆霜降抬手看了看表，见已经是五点了，她连忙去点柴火做饭了。

既然晏承楼回来了，总是得做点好的。

而且这天愈发的冷了，陆霜降摘了颗白菜，这冬天的青菜都是打了霜的，那味道都是特别的甜的。

这冬天的水都冻入骨髓的，陆霜降洗个菜，双手都给冻得通红通红了，晏鱼之前挖过山药，这回她就打算炖个山药汤，冬天吃山药健胃健脾，强身健体。

额外，她再炒了个木耳土豆，这些都是村子里过冬前屯的，每家每户都给发了点，明年就不是计划经济了，所以这就得各家各户自己种了。

晏承楼也没闲着，他帮着晏奶奶打完柴火，就给陆霜降也开始打，她身板子瘦弱，这山又陡峭，他也不放心她上山，就给她先把一冬天的柴火都给打好了，再去担水，把家里的缸也给担满了。

陆霜降有些心疼，看他本来就是风尘仆仆的回来的，结果到家就开始干活，那不是累得慌嘛！

但晏承楼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我在部队里每天都要做体能训练的，这连一半都没有呢！你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等到担完最后一担水，水缸总算是满了，陆霜降也已经炒好了菜，给端回了屋子里，见得晏承楼拍着衣服进来，她抬眼一看，就瞧见他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忙去取了毛巾来，给他甩身上的雪花，“外头这是开始下雪了啊，这可是今年的初雪！是个好兆头了。我娘之前还说，今年的雪下得晚，明年庄稼都不好下地了，就天天打霜，偶尔下两个冰雹，这回可是叫她给盼到了！”

这年头，种地的都是看天吃饭的，要是天成不好，那来年的收成肯定是不行的。

晏承楼颔首，“刚下的。我把柴垛给堆好了，所以给淋了点雪。好了，不妨事，先吃饭吧！”

陆霜降见雪都给拍落了，她这才松手，给他先盛了碗山药汤，“今天可没肉，这还是小鱼给挖的山药，冬天吃山药对身体好，你多喝点！”

说着，她又额外拿了个碗出来，又舀了一大碗山药汤，这汤她炖得久，山药都烂烂的，汤水都是白白的，山药几乎都要化在里面了，舀上一口，就能尝到甜甜润润的口感，带着淡淡的粘稠。

晏承楼一连喝了两碗，身上的寒气也去了不少，热汤汤的下去，浑身都开始燥热了起来。

陆霜降把另外那碗汤推了过来，努了努嘴，“喏，端去正屋那边吧！就说是孝敬奶奶的。”

如若不然，晏奶奶和晏鱼肯定是什么都吃不到的。

而晏承楼难得回来，他们刚才做饭的时候都瞧见了，虽然都做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不能真的让晏母晏父出去乱说，坏了晏承楼的名声，所以这该给晏承楼做足的礼数，陆霜降也没有吝啬。

晏承楼颔首，当下起身把东西送过去了。

陆霜降忙活了半天了，此时先给自己舀了汤，尝了口，不由幸福地眯起了眼儿，“就是这个味道。”

这年头，不是谁家都愿意浪费柴火的，特别是吊汤，那是特别的费柴火的。对比起汤水，他们更愿意吃点米糊糊，还抵饱。

陆霜降就不同，她以前跟着南方的朋友学了吊汤，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喝上两口汤，浑身的寒意都给驱散了，只觉得暖融融得厉害。

这山药炖烂融化后，就有点淡淡的奶味儿，恰恰是陆霜降最喜欢的味道。

她喝了一整碗汤，肚子都有些鼓鼓的了，旁的都有些吃不下了，不过好在晏承楼在，这些菜也不担心会坏到。

晏承楼是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的，脸上是面无表情，见到陆霜降，他才勉强松了口气，坐回了桌前。

陆霜降给他递了筷子，“怎么了？咋弄了那么久，看着表情不大好！”

“没事，我爹娘的老生常谈。放心，奶奶和小鱼都喝上了。”晏承楼回道，就端起了碗开始扒拉。

刚才他特地给分了汤水，结果晏母少不得一顿嚎骂，就是晏父都不大高兴，觉得是他挑战了家里的权威。

但晏承楼也清楚，若是他当时不给出个面，晏奶奶和晏鱼那真的只有看的份儿，特别是他们几个都吃烙饼，热乎乎的，只有晏奶奶和晏鱼吃的是糠馍馍。

冬天是没有菜糊糊吃的，家里粮食不够的都会用脱谷的米糠混着面蒸糠馍馍，条件好的人家这些当然是用来喂猪的，条件不成的，那就只能咬牙吃糠馍馍，那吃起来都割嗓子眼。

晏承楼小时候也吃过，他是深深记得这感觉的。

他是实在没想到，他爹娘是这麽苛待两人的，心里少不得愤慨。

陆霜降见他不吭声，单手托着下巴道，“你心里不高兴。”

晏承楼闷声吃饭。

陆霜降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吭声，便探头过去，“晏承楼，你有话就说啊，你憋着不难受嘛！难道，你跟我还藏着掖着？”

晏承楼抿了抿唇，抬起了眼来，“我只是觉得我爹娘太过分了，我奶奶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些。”

虽然比起前几年的饥荒，这样的糠馍馍也足够填饱肚子的，但是，晏家也不是那光景的，这摆明是蹉跎人。

陆霜降：“那你打算怎么办？”

晏承楼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陆霜降叹了口气，“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奶奶心善，不想让公爹为难，以后叫村里的人看不起，所以觉得受点委屈不要紧。除非发生点什么，让奶奶彻底的觉悟，不然老人的想法都是靠儿子，让她越过了公爹靠你，那是不可能的。回头村子里的人也会说奶奶嫌弃儿子没本事，才想着伴孙子。”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晏承楼道。

陆霜降：“可奶奶在乎。”

闻言，一时间，晏承楼沉默不语，半天都没有再开口了，屋子里一时间都寂静得很。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奶奶和公爹都爱面子的。不然，奶奶早去小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