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硬着头皮
苏明秋在讲这些道理的时候,明显已经是考虑到了双方之间东西方格斗武术间的不同,所以在说话的同时,也是不断的在斟酌着自己的语言,力求把道理说得更简洁,也更明了。至少能让以前没有接触过东方武道的王越,能明白他讲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两个体系的理论,虽说练到最后,本质都是相同的,但在练习的过程中,已经熟悉了一种体系的人,其实还是很难习惯用另一种思维去考虑功夫的本身变化的。
好在,王越本身对于唐国的一些基础文化,并不陌生,王朝宗良好的家教,让他在这十几年来,始终保持了一颗故国的心。而以这个为基础,想要听明秋苏明秋说的那些话,也并不算难,甚至有些地方,和自己以往的练习一对照,触类旁通之下,许多从前不太明白的疑难关碍,一下子也都明朗了起来。
但是功夫就是功夫,你明白是一回事,练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王越听得兴奋,忍不住摆出姿势,呼吸吞吐,想要感受一下力量上阴阳和刚柔的变化时,只一发力,浑身肌肉立刻随之膨胀绷紧,力量大则大矣,但却仍旧和从前一样充满了爆炸一样的感觉。
再想凝聚力量,渗透到自己体内,一口气试了几次,毛孔都膨胀的和牙签一样粗细了,可这股力透过皮肤毛孔,再往下就大部分被筋腱和骨骼挡住,想要渗透到脏腑中间,却是难上加难。
“没错,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要把力量渗透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去,要使筋骨皮毛,经腱内脏,乃至于最后的血液和骨髓,都要被自身的力所连通内外。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你的拳法才会彻底的由阳刚转化阴柔,也就是所谓的阴阳转换,刚极生柔,这是物极必反的道理。这虽然很难,但以你现在的水平,磨练个十年八年下来,估计也就成了,就好像刚才你说的那位阿道夫先生一样,据我所知,他的功夫其实就已经到了这种境界,只凭着一路刚猛的外家功夫,就能练得由外而内,刚柔相济,真是个奇人啊,哪怕是放到国内的武术界,也足以当得起一声宗师的称呼。”
“咦,你站的这是什么架子?还有你的呼吸?怎么有点临济龙门马步桩的意思?难道你从前,也练过我们唐国的武技?”苏明秋谈起阿道夫先生,正自一阵唏嘘感慨,忽然目光一动,就看到了王越站着的动作姿势,不由得惊咦一声,凑上前来一阵打量,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不断变化起来。
“临济龙门马步桩?那是什么功夫,我没练过。这是我结合铁十字军的秘传十字手和阿道夫先生的练功笔记,变化后了的一个对敌动作,寓守为攻。只不过我练得时候,也曾观察了一段时间战马奔腾的动作,并亲身尝试了一下马战的感觉。”王越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听到苏明秋来问,便也把自己在集训之初,练习骑士锤战法发力技巧的那一番经历给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看起来不管东方还是西方,武道真意,千变万化,还是不离其宗啊。你们铁十字军的格斗术,原本就脱胎于战场上的骑士,功夫里面有很多都融入了当时马战发力的技巧,你这一番所作所为,倒也是不失真意,看你的这个架子,就知道你的下盘稳健,有种人马合一的味道。只凭这一手功夫,就足以看出你的天才。”
“我们唐国的武术,门派虽多,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形意二字,或者重形,或者重意,要么就是先形后意,先意后形,除非是历代以来那些曾经上窥大道,得悟先天的大宗师们,否则一般都不会脱离这个范畴。而武术之源头,追本溯源之下,事实上很多拳法也都是取材于天地自然,是人为的模仿和象形的,随后才经过一代一代的传承完善,有了今天这个面目。你能观马取势,将其融入到拳法之中,这已经就是师法自然了,能够无师自通做到这一步,你真是了不得呀。”
苏明秋看着王越,目光灼灼,顿时又是一阵感慨。
王越虽然对东方武术了解的不多,但同在一个世界,东西方的格斗界之间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儿交往,哪怕王越知道的不多,可铁十字军作为北方地区最大的格斗流派之一,收集到的资料其实也并不算少。
尤其是为了参加这次集训,知道他肯定要对上合气圆舞之后,安妮和罗兰从一开始就有意识的对他灌输这方面的知识,即便只是一些很表面的东西,但泛泛的一些了解却还是有的,所以王越也能明白苏明秋说这些话的意思。
所谓形意,说的简单一点就像是唐国的文字一样,也有诸如会意和象形的说法,放在拳法之中,无非就是模仿凶猛的野兽,学习其动作,领悟其精神,而这在西方的格斗术里其实也不是没有。
只是西方的格斗注重力量,在后期的发展中,更多的是融入了本地不同的族群文化,从而产生了种种类似却又绝不雷同的特色。比如铁十字军的格斗术,演变自中世纪的骑士,黑天学社的剑术,最开始却脱胎于贵族之间一对一的决斗剑术,而风笛之声则是源于古代的游侠,等等等等。
“不知道你们苏氏武馆练得是什么功夫?刚刚被你抓住我的手腕,任凭我如何发力用劲,都始终无法摆脱,你的手指就仿佛是章鱼触手上的一个个吸盘,再大的力,都会被化解。我也是唐人,对唐国的武术向来都很感兴趣,只是以前没有这个条件来学习,现在碰到了,当然不能错过,不知道苏先生您可不可以满足我的这个愿望。”
王越说话从来不遮遮掩掩,眼见着苏明秋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便也按下心来,虚心求教。
功夫这东西,向来是艺多不压身,而同行之间相互请教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王越现在被剑器青莲的第二片莲花瓣改造之后,洗经伐脉,周身上下百脉俱通,有了这个本钱,要是不练习一些东方的武术,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我就是一开武馆的,吃的就是这碗饭,你要想学功夫,我当然愿意。不过,有些话咱们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你现在毕竟是已经练了铁十字军的拳法,功夫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早已根深蒂固,差不多定型了,这时候再要上我这来学拳,就算能学,也是事倍功半。到底是两个体系的东西,想要兼容并蓄,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苏明秋神色一正,虽然没有明着拒绝,但话里面的意思却似乎并不看好王越的这个选择。
“我要学,你肯教就行。合气圆舞流不一样是学贯东西,兼容并蓄么?”王越当然明白苏明秋的意思。
茱莉亚和苏氏武馆关系亲密,早几年的时候,就曾花大力气学过一段时间苏家的拳法,但最后却因为始终感悟不到身体里面的“气”,而不得不放弃。
由此也足以见得,东西方武道理念之间的这种巨大差异,其实是很难打破的。另外,苏氏武馆在坎大哈城开了这么多年,大门向外开,自然也不可能不收本地的学员,但时至今日,武馆里面的学员却全都是唐人,连一个能坚持下来的外国人都没有,从这一点上看,唐国的武术想要在国外推广,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而这显然也是无关于功夫厉不厉害的问题,只是一种外来文化能否被当地文化接受的问题。
“话不是这么说的,年轻人。合气圆舞虽然是你们这边的格斗流派,号称兼容并蓄,学贯东西,但实际上他们打基础的东西其实还都是传自东扶桑的合气柔术,根子根本就不在这里。就好像你胸前被林赛菲罗打中的这一下,就是最纯粹的大东流合气柔术的功夫,说到底和你练得那种格斗术还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我听说,合气圆舞的学员,大多都是家族子弟,从小就要进入门派练习,这也和你们那种半路出家似得方式,截然相反。”
“最后,你要想学我苏家的拳法,也没有那么容易。所谓法不轻传,你又练得是西方武技,所以在这之前,我还要再来试一试!”
苏明秋说着话,突然哈哈一笑,居然又是一个跟步,靠近身来,举手一伸,好似鹰捉,五指如钩抓向王越的一侧肩头。
似乎是说的高兴了,又仿佛是对刚才被王越轻易脱身有些不甘,苏明秋这一动之下,人如风卷,踩踏之间,动作轻快简直到了极点。接下来虽然只是伸手一抓,没什么变化,但他脚下移位,飘忽难测,连带着这一把抓下来的五根手指,也都变得伸缩不定,叫人目不暇接。
“好!”王越忍不住心里叫了一声好。苏明秋这一动手,立刻就显示出了同刚才出手时截然相反的技巧。东方的武术和西方的格斗术练到最后,最上乘的道理,本质是没什么区别的,而之所以会形成两套体系,究其根本还是在练习的过程中对格斗和武术本身的认知有所差别罢了。
这种差别,就像是两条从同一起点出发的不同的路,路边的风景甚至连各自的方向都不同,但最后的终点却都是一个。练到最后,殊途同归,所有的理论和体系得出的结果其实都没有太多的不同。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明白是一回事,面对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王越虽然能看出来,苏明秋动手时候,这一把抓下来的精彩之处,但他首当其冲直面之下,却也忍不住心里一阵发苦。
他身上还有伤,刚才靠的是本能,一触即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现在苏明秋摆明了就要逼他出手,他又能怎么办?
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