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知道,此时的长安城,实际上是承自前朝的大兴城。
传闻前朝大兴城的最初营建,是由前朝的开国皇帝谋划,左仆射具体执行。
整个京城的历史,从前朝开皇二年至如今,已经有五十年左右的时间了。
齐谐点了点头,杨嘉宾也会意。两人当下向宣平坊走去。
一路上杨嘉宾还在跟齐谐讲着这万年县土地庙的神奇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这里还少有人家。有一年正月十五的夜里,住在附近的人忽然听到此处笙乐齐鸣。那人寻声觅去,果然隐约地看到此处灯火辉煌。很久之后,乐声以及灯火才渐渐消失。第二天便见这里原本一片空地上,居然多了一块巨石。那人请来看,结果有人认出来,这块石头便是南山上的一块仙石。”
齐谐听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尼玛,这是神话故事还是鬼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渗人呢?
“第二天这件事便从那人口中传播开去,引得人们半信半疑。待到二月十五,晚上又是明月高悬,疏星点点。大约到了半夜间,此处又是笙乐齐鸣,悦耳动听。寻音望去,那里还是一片灯火辉煌。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消失,平静如初。”
“不过这次的目睹者共二十多人,目睹者奔走相告,相约到这里看个究竟。次日这些人注意到,那块石头已经被雕刻成了一座神像,背后还写着‘南山’二字……”
尼玛。原来是这么个南山。
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以至于齐谐听到“南山”二字,很自然地便想到了终南山。
却也没料到,原来是这神仙名字叫“南山”……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番,最后有人说道这神像看着倒像是邻村的土地公,莫不是神仙开示,要我们在这里应修盖一座土地庙吧?”
“于是大家齐声响应,开山凿石,烧砖运瓦,终于修成了这座神庙……”
“自打这神庙建成,往后几十年里当地便变得风调雨顺。在这里定居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后来前朝皇帝听闻此事,最终才把大兴城定址在这里。”
……
齐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举步走进坊城内。
在宣平坊的大街上走了许久,杨嘉宾才指着前面的一片建筑群说道:“此处便是南山庙了。”
齐谐神情一肃,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刚走近庙门口,齐谐便有些不愿意往里走了。
不说庙宇内的建筑,单单是门口这雕梁画栋,便让齐谐嫉妒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年,齐谐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还是很有几分自得之意的。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土地公,却有着一座相当正式的庙宇。虽然这庙宇的陈列相对简单,至少也是有门有窗、有正有厢。
绝对不是后世那些垒了个一米高、一尺见方,香炉反比神像大的东西。
可要跟面前这个土地庙比起来,自己那个小庙简直就是个弟弟。
不对,从规模上来看,恐怕连弟弟都算不上。
这座庙观碧瓦红墙,森严威整,气象庄严。如果不是杨嘉宾提前告知自己,这是一座土地庙,齐谐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相信,这土地庙还可以阔气到这种程度。
虽然已是下午,离宵禁已经不足两个时辰,可在这土地庙里,进进出出到处都是人。
齐谐和杨嘉宾顺着人流走进土地庙。
从庙门到正殿,这一路上齐谐都是低眉顺眼地走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不是齐谐内心惭愧,而是他不想看到业内前辈的宅子,从而让自己心态崩溃。
一路平安无事来到正殿,这里应该没有那些齐谐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再看到什么富丽堂皇的景致了,这才轻轻抬头。
刚一开头,齐谐便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这特么哪里是一家土地庙,单单从规格来说,这土地庙快特么赶上玉皇殿了吧!
这一座正殿长约有二十余丈,宽约十余丈。
正殿最中央,站着一位身高一丈、白须白发、慈眉善目的老人形象。
这位应该便是万年县的土地公神像了。
殿内的大厅极为宽广。此时已经有数十位信众正手持长香,跪在地上向神像祈福。
齐谐还真有些担心自己会被这名叫“南山”的土地公认出来,抬头瞟了一眼神像便迅速把目光挪开。
视线略过整个正殿,齐谐这才注意到宽阔的殿内陈设着一张黑色的屏风,屏上用朱砂彩漆绘制着繁复的云龙图案,两条巨龙围绕着屏风正中一块玉璧张牙舞爪。
屏风前,左右放置着两具博山炉,炉盖上铜制的仙鹤展翅欲飞。角落里,一盏树状的灯台火光摇曳。
齐谐想起自己那可怜巴巴的不常明的“长明灯”,再看看人家那别致绚烂的灯台,心酸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都是土地公,怎么作神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喂,那措大!”旁边一个沙哑中带着恼怒的声音在齐谐的身后响起。
齐谐循声望去。
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身穿一身仆役打扮,身子已经有些佝偻,但下巴却是高高地昂着,下巴尖指着的,正是齐谐。
“就是说你呢!既然已来,为何不跪?!”声音中居然带着些许威严。
齐谐懒得理会。
他仍旧接受不了这个时代极为普遍的“跪拜礼”。
后世有了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也正是这句话,让大家越来越珍惜自己的尊严。
这个原本就没有什么对错,无非就是所处时代不同,对价值观产生的细微的理解不同而已。
用不着厚古薄今或者厚今薄古。
正举步要走,这仆役却要作势一把拉住齐谐。
齐谐停住脚步,冷冷地看了那仆役一眼。
“阁下想要如何?”齐谐见那仆役一脸愤慨的模样,声音也跟着清冷了下来。
“你磕头!”仆役伸手指了指正殿中的那个神像。
磕尼玛!
齐谐心里暗骂一声,嘴上不说话,伸出右手,把紧紧捏住自己左臂的仆役的手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