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字)
黄曹氏牵着孙子黄福贵的手,单手掐腰,对着叶璃就急赤白脸地骂道:
“你家小弟跟我家福贵是一个班的,他那个没王法的东西,偷吃我家宝贝孙的鸡蛋糕,还动手打人,你说这笔账你们要怎么赔?”
叶璃蹙着眉看向黄福贵,这个小胖墩噘着嘴巴,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叶璃,那表情和黄曹氏如出一辙。
叶璃静了几秒,就厉声喊叶家宇出来。
小弟叶家宇一听大姐这声音,吓得都没魂了,颤颤巍巍出来,站在叶璃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黄曹氏气不过,要揪叶家宇的耳朵,结果被叶璃打开。
她的弟弟,只有她能教训。
黄曹氏气坏了,“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一窝子的杂种,到底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啊,连我家宝贝孙的鸡蛋糕都吃,吃了也就算了,还动手打人,今儿个你们要是不给老娘一个说法,老娘就赖这里不走了。”
小胖墩也挑衅地抬起下巴,“叶家宇,你就是个小偷,你们全家都是小偷,我明天就让我爹找警察抓你们!”
叶家宇憋红了脸,握紧拳头又要过去揍他,结果被叶璃扯住,拉到一旁问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叶家宇的脑袋垂得越来越低,都快贴在胸口去了。
叶璃直接问:“人家的鸡蛋糕你偷没偷吃?”
叶家宇张了张嘴,叶璃严厉道:“我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假话,你是偷吃了还是没有?”
叶家宇抬起脸来,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滑下,“偷吃了。”
叶璃的脸越来越阴沉,“人你也打了?”
“是他先骂人的!”叶家宇哭着解释,“他说你凶巴巴,以后嫁不出去,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我听了很生气,也骂他,他就动手打我,他打我,我也打他……”
叶璃抿紧了菱唇,捏着叶家宇的下巴抬起看了看,脸上的确有两处淤青,她的脸当即跟阴沉了。
那边黄曹氏听不下去,冲过来骂:“小杂种,你打人又偷吃东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我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黄曹氏那双常年干活的手有劲儿的很,扑上来就要抓挠叶家宇,被叶璃随手一把挥开,老妇人哪里能是叶璃的对手,踉踉跄跄往后退,气得鼻子像猛牛喘气。
叶璃眼神冷森森的:“干啥呢?我弟就算犯了错,也是我这个当姐的来教,你踏马算老几啊?”
如果真是她家弟弟的错,好好说,该赔的她会赔,该道歉的她也会道歉。
像现在这种又是侮辱人,又是要打人的,算怎么回事?
黄曹氏瞪圆了眼珠子:“死丫头,难怪你爹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也能不要你们,你们就是个黑心烂肺的贱种!”
听对方这么骂人,可把叶璃的好胜心激发了出来:
“你可快给我闭嘴吧,就我爹那个老王八犊子,你还能给他寻一点好来,你也算是个人才,要不赶明儿我让我那个扫把星后娘去你家住一阵,看看我那个老实爹给我们找的后娘到底有多好?”
“你你你你……你咋这么歹毒?”黄曹氏一下子慌了神,都说鲁翠娥是个扫把星,天生带了霉运,谁沾谁倒霉,那个叶家儿媳徐雁华就是被鲁翠娥碰了一下,腰伤到现在都没好,真是怪邪乎的。
叶璃这么一说,可不就是要害自己家吗?
邻居王大娘听到动静赶来看看,吴春泥也听到有人说黄曹氏带着孙子去叶璃家吵架去了,反正也没事,就跟着赶来瞅瞅。
她们赶到的时候,两方正吵得不可开交。
虽说黄曹氏是个泼辣耍横不让人的婆子,但叶璃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吴春泥赶忙来劝架,黄曹氏就开始哭诉,数落叶家姐弟种种不好。
叶家宇憋红了脸,扯着嗓子喊,“是黄福贵先欺负我的,他故意尿我鞋子上,他还踩我书包,把我的笔弄断,是他先不对……”
小胖墩见状赶忙吼回去:“你就是个小偷,你哥是小偷,你姐是母夜叉,你后娘是扫把星,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家宇气得跳脚,两个娃又要开始打在一起,几个大人连忙来拉住。
叶璃眯紧眼,这些话显然不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想出来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家里大人碎嘴,孩子鹦鹉学舌,有样学样。
她拉住情绪失控的叶家宇,对吴春泥和黄曹氏表示,“这事儿我弟的确不对,打架归打架,但他不该偷吃黄福贵的鸡蛋糕,我家会赔鸡蛋糕的钱。”
她不喜欢黄曹氏处理问题的野蛮方式,但是该赔钱的她会赔。
黄曹氏没想到叶璃会这么爽快答应赔钱,一时倒是有些愣了,“你可别诓我!”
她就是觉得以叶璃那泼辣蛮横的劲儿,肯定不会轻易赔钱,所以急吼吼过来想给叶璃一个下马威瞧瞧,让叶璃不赔也得赔。
可是叶璃脾气比她还厉害,吵了好半天也没个结果,本来她都没指望叶璃赔钱了,没想到叶璃居然主动说要赔钱。
叶璃冷笑,“要是诓你就死全家。”
黄曹氏眼看有戏,突然狮子大开口,“五块钱,一分钱不能少。”
这个价钱可把王大娘和吴春泥给说懵了。
五块钱,这就过分啊!
一个鸡蛋糕再稀罕,两毛钱顶天了。
叶璃又是一个冷笑,“一块钱,多一分没有,你要是喜欢就赖我家门口吧,反正风吹得着、雨也淋得到,现在天气也热了,你刚好能凉快凉快。”
“死丫头……”黄曹氏气得跺脚。
吴春泥赶忙说:“黄曹氏,五块钱真的太多了,一块鸡蛋糕哪值这么多钱啊,叶璃姐弟家也没个大人,几个孩子怪不容易的,你何苦为难他们呢?我看这事儿福贵也有错。”
黄曹氏伸出两根粗黑的手指:“那就两块,不能再少了。”
“你可拉倒吧,我叶璃今天要是能让你从我这里多抠走一分钱,我跟你姓!”叶璃直接拉着叶小弟转身走人,黄曹氏赶忙拉住叶璃,咬牙道:“一块就一块!”
叶璃转头,笑得狡黠,“行吧,一块钱是我赔你们家的鸡蛋糕钱,但你宝贝孙先是骂我,再是动手打我弟,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啥意思?”黄曹氏眉头倒竖起来。
“明天咱们就去学校,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把话都说清楚,该是我家赔的,我们一分不会少!”叶璃气势凌人,这让妇女主任吴春泥看了都有些心惊。
叶璃凶悍起来可是连后娘都敢赶出家门,跟比黄曹氏还凶悍的姑婆叶大凤也能打得不可开交,在生产队里就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可瞧着,做事也是个有章法的,并不会胡来。
这么说定之后,在吴春泥的调解下,双方都同意去学校说清楚。
黄曹氏不情不愿就先带着孙子回了家。
人都走了,叶璃沉着脸进屋喝茶水。
冰凉的茶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叶璃整整喝了一大碗,但这也消不了她此刻蹭蹭往上冒的火气。
叶家宇低着头,在一旁戳着手指默不作声。
他虽长年被鲁翠娥母女欺压,却很懂得察言观色,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大姐在生气。
叶璃等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后,才把目光转向把头快缩进龟壳里的叶家宇,“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叶家宇扁着嘴巴,鼻子翕动着,“知道。”
“你说说看,我为什么生气?”叶璃坐在长条凳上,静静听叶家宇说下去。
叶家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因为我,咱家要赔钱了。”
叶璃重重呸了一声,“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再赚,我生气的是,别人喊你是小偷,我的弟弟怎么能是小偷呢?”
叶家宇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大姐……”
“你知道一块鸡蛋糕在外面卖多少钱吗?”叶璃强压下心里的火气,语气平静地问他。
她始终不想用怒火来跟这个敏感脆弱的小少年对话。
叶家宇摇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块鸡蛋糕是两毛钱,今天咱们家要为了你偷吃别人一块鸡蛋糕赔出去一块钱,相当于你可以再吃四块鸡蛋糕。”叶璃一笔笔算给他听,“明天,我要你亲手把这一块钱交到黄福贵手里。”
我要你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叶家宇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叶璃没有允许叶家宇吃晚餐,这个惩罚要一直到赔了钱才能结束。
叶家良后来从学校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他很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惩罚叶家宇的同时,叶璃气得没吃晚饭,叶家良也选择不吃。
一块鸡蛋糕并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恰恰是叶家宇偷吃这个行为,让叶璃无法接受。
叶家宇愧疚难当,一个晚上都缩在房间里反省。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一直很忐忑又肚子饿的叶家宇趴在床上,小小声问叶家良,“哥,我真的做错了吗?”
叶家良同样是饿得肚子咕咕叫,但他其实很习惯饥饿的,一顿没吃倒是也没什么,听见小弟这样问自己,他沉吟了片刻,低声回道:“可能吧……”
对错这个观念,对他们兄弟来说其实很模糊。
以前什么错事都干过。
他甚至在以前都谋划过,如果有朝一日摆脱这个家,他就带着小弟出去做小偷,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总能养活他们两个。
可是叶璃变了。
她说,她不喜欢自己的弟弟被别人喊作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