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天是寒冷的天,风是刺骨的风,树上的枝叶疯狂的抖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黑,大雨将至。
冷飕飕的寒风拍打着残破的墙体,从门缝、窗隙,无孔不入的灌入室内。
一位妇人闭着嘴,皱着眉,用皲裂的手把一碗药灌进了蜷缩在被子中的人嘴里,丝毫不顾及床上躺着的人是苍白的脸色,耸拉的眼皮,青紫的唇瓣。
“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药水灌进了嗓子,沈青璃猛然的咳嗽起来,蜡黄的面色,拧作一团的眉头,却只能一直干咳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天爷保佑,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总算是对得起徐小子为你奔波劳累了。”
“不是我多嘴,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甭管因为啥,既然走到这步了,还能咋?”
“真的想死也应该早点死,徐小子把银子都给了老李家,你才想起来死?祸害谁呢?”
“再说了徐小子在咱们村那也是能干的,虽说不是个官老爷,却也不是个差的。”
“要不是看在你可怜,徐小子有那五两银子上哪儿娶不到一个好闺女,你呀就安生的过日子吧,以前的事就别想了。”
沈青璃眨眨眼睛,尝试着晃晃脑袋,却没有成功。嗓子疼的不能言语,甚至她觉得呼吸都非常艰难。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刀在自己脖子上划过的感觉,她记得清清楚楚,傅云锦冷漠不屑的神情,她历历在目,那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疼,那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是做梦吗?
想到这儿,沈青璃瞪大了眼睛,看向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的声音。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用一条灰色毛巾裹着头发,五六十岁的婆子站在自己的床边,仍旧在说个不停。
“徐小子是个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看你可怜,拿银子救了你,你可得知足,以后和老李家也别来往了,让徐小子难看。”
“再说了,你还惦记老李家干啥啊?人家都要把你卖进窑子了,你就趁早死了做官太太的心吧,你就没那个命。”
“你啊,好好养病,别再给自己,给别人找晦气了。”
这个婆子,沈青璃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不认识。
眼前的婆子仍旧在絮絮叨叨的数落不停,沈青璃却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床顶,眼泪止不住的,劈里啪啦的往下掉,心里堵得慌。
卖了她?买了她?
她堂堂青璃郡主,江陵城没人敢轻易招惹的人物,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当一下又一下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喜服下的皮肤被鞭子上的倒刺打的没有一处好地方时;
当曾口口声声说只爱她的男人,利用自己帮他一步步从最不受重视的冷宫皇子走到太子的位置,最后却像北境最锋利的刀,直捅她的心时;
当沈家被诬谋反,所有男丁就地问斩,女眷沦为官妓,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出嫁当晚时;
当暗卫的刀毫不留情的从自己脖子上划过,她还能清晰的听到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时;
她都不曾哭过,她脸上依旧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沈家儿女就算是死也有傲骨在。
这眼泪,不是她自己想掉的,就像是还有一个人在支配着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一样。
沈青璃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这才应该是一场梦才对,微微闭上了双眼,却又瞬间瞪大了双眼,看着周围,看着身上的被子,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这双手也不是她印象中自己的手……
沈青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重生了吗?那现在的她是谁?她现在又在哪儿?
嗓子肿痛的厉害,肚子也在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她冷,她饿,她伤心欲绝!!!
谁能告诉她现在她到底在哪儿,这里是不是她熟悉的大梁?
记忆里的那些事情不是做梦,只是她死了又活了,却也成了别人买来的媳妇,这天理何在啊!!!
可惜,徐大娘并没有注意沈青璃,收拾了汤碗就走出去了。
看着正在灶边烧火的徐怀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个命苦的,却太不懂事了,又耽误你的活计,又要祸害不少银钱。”
徐怀敏见徐大娘要走,从灶边的小缸里拿出了两枚鸡蛋。
“这几天麻烦大娘了,我家也没有啥人,既然我买下了她,咋说也得负责到底。”
说着徐怀敏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了徐大娘。
徐大娘伸手把鸡蛋推了回来,摇着头说道:“大娘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她那个样子,你也知道,这村里以后难听的话多着呢。”
“你也别多想,好好干活,明儿我再来。”
徐大娘说完以后,拎起自己的菜篮子走了出去。
徐怀敏站在原地,不停的摸着手里的两枚鸡蛋,灶台上还有一把青菜,站了许久,才转身又进了厨房。
不知不觉,天黑了。
在这座破败的院子里,在昏黄的油灯下,少年不时发出的咳嗽声显得那么清晰又残忍。
沈青璃躺在床上,紧紧的拽着被子,眼睛不停的看着周围,就像在等待的猫,时刻准备着。
当满是补丁的门帘被掀开的时候,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沈青璃的眼前,她的心有一下停滞,不禁有些愕然。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薄薄的衣衫,两只手红肿的厉害,却长着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可是此时眉眼之间却是紧皱的。
少年小心翼翼的走到沈青璃的床前,这时沈青璃才看清,原本白皙的脸上竟有着几处冻疮。
而少年的眼睛却分外明亮,深沉如潭,这双眼睛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又是一个少年老成,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阿璃,刚刚煮好的汤,你喝点吧。”
“已经不热了,我刚刚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