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恩阖上了那巨大的独眼，整个空间之中只剩下李德和“他自己”。

“这不可能！！！”

李德朝着无穷的黑暗怒吼，克苏恩用一种黏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到。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直面你最真实的恐惧吧，它一直都存在于你内心的最深处。你知道的，我其实一直都在。”

随着克苏恩的低语，李德骇然发现他手中的符文战刃发生了变化，竟然变成他在建设时期的第一把武器：反击者桑萨斯！

“你渴望我的力量，你知道这会让你变得更强，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直面我呢？这到底是来自于傲慢，还是来自于胆怯？”

克苏恩用低语折磨着李德，而它制造出来的幻象，负责在李德身上留下一个个更大的伤口。

这边是上古之神最可怕之处，它们从不屑于用强大的力量威服他人，只需要玩弄人心，便会使目标沉沦于自我怀疑，彷徨直至精神崩溃，彻底丧失了自我成为它们的奴仆。

恰如上古之神的爪牙叫做无面者，一个生命连自我都失去了，又何谈拥有面目？

……

李德在迎来人生中最大危机的同时，巨石阵中的洛阿和人们，也都陷入了一个死局！

有整个翡翠梦境为后盾的阿迦玛甘反复挣扎，与邦桑迪召唤出的死亡灰雾展开了拉锯战，而在这巨猪的脚下踩踏的，正是摆脱不掉的暗影泥淖。

偏偏在这沼泽的边缘，污血就如沸腾一般要向外蔓延，整个过程还夹杂着圣光与元素。

可比这些还要触目惊心的，却是那本该恒久矗立的巨石阵，此时那一块块巨石，纷纷在左摇右摆，彷佛随时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成片倒下。

托卡利愁容满面，她正在奋力的引导李德的精神力，渴望帮助他突破暗影的蒙蔽，让他的灵魂重新回归，主持巨石阵的稳固。

天上的克拉苏斯和克尔苏加德对视了一眼，都被这摇摇欲坠的巨石阵吓到了。

眼前的景象让两者都判定，洛阿们的计划注定是要失败了，他们决定遵守先前的约定，不顾其他人优先救出李德。

可是当两者从空中进入巨石阵，尝试救出李德时，骇然发现被固定在半空无法动弹！

克拉苏斯苦笑了一声，他似乎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了。

在巨石阵中角力的，是多个半神级别和多种本源力量，可以说此刻的这里甚至不能说是完全属于实体位面。只凭他一位巨龙亲王和另外这位魔导师，就想从容进出巨石阵，属实是有些傲慢了。

现在的巨石阵内部，所有人都被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陷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平衡。

打破这种平衡的只有几种可能：生命与死亡、暗影与净化这两对角力分出胜负；李德从精神世界苏醒或是彻底沉沦在精神世界。

前面两对角力，生命与死亡之间谁分出胜负，都会导致暗影的加速崩溃，污血杀死所有人。

暗影与净化若是后者胜利，那么无非是等生命与死亡分出胜负，大家再来拯救李德，只是不知李德那时还能否活下来，要是前者获胜结局也是个死。

至于李德的苏醒或沉沦，苏醒后无非是巨石阵稳固下来，有更多时间等待那两对分出胜负。若是沉沦，便是巨石阵崩溃，发生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炸。

盘算下来竟然大概率是死局！

“我今天真是亏大发了！真后悔来贪图什么半神的灵魂！跨越大陆收取灵魂，我早该知道有巨大风险的！”

邦桑迪后悔不迭的喊叫着，所有人都跟着有些心灰意冷。

可就在这时托卡利高声的喊道。

“不要放弃！”

不得动弹只能持续释放力量的众人转动眼球看向托卡利，这位大地洛阿那醇厚的音色此时竟有些歇斯底里。

“李德都护还在精神世界中战斗着！我无法想象他此刻所面对的是什么，但是那敌人可能比我们面对的还要强大！

他还没有屈服！我们又怎么可以放弃！”

加尼这里也低笑了一声。

“嘿嘿，不愧是老姐姐，死活都是这了，拼一把！”

在这之后，托卡利和老加尼的话得到了回应。

“请放心，兽人已经发过誓此后永不屈服了。”

“唉，虽然我寿命还有些，好在大地之环有几个备选的继承人。”

“为了圣光。”

天上克尔苏加德洒脱的笑了起来。

“看起来大家干劲还都很足啊。”

接着他侧目看向克拉苏斯。

“亲王殿下，不知道巨龙有没有类似的魔法。我之前有过一个不成熟的课题，在空中规划魔法回路。”

克拉苏斯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见所有人都未放弃，邦桑迪啐了口不存在的唾沫。

“你们三个坑惨我了！我会控制力量维持与这头猪的平衡！你们最好找到解决办法！”

这家伙现在已经不奢求收走半神的灵魂了，他只求能全身而退。如果巨石阵崩了，他就算没有消亡的危险，也肯定会受到重创。

……

精神世界之中，李德此刻凄惨无比。

战马朝霞流干了血倒在地上，他本人则被幻象斩断了一条手臂，身体其他部位也遭受凌迟的近乎于骷髅。

“别挣扎了，我早就是你的老朋友，我知道你有多明智，你心里早有答桉，投入我的怀抱你会强大无匹，甚至……会超越我！”

克苏恩的蛊惑一浪高过一浪，李德的坚韧并未使它不悦，相反李德越坚韧它越欣喜。内心如此强大的人，如果能笼络成其爪牙，绝对是最锋利的一柄武器！就算是帮助自己脱困都有可能！

李德沉默了，他似乎终于有些动摇。

“投入你的怀抱，我真的能那么强大吗……”

这句话让隐藏与黑暗中的克苏恩收获了巨大的喜悦。

“还有什么可疑虑的，你的眼前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幻象的脸上也露出急切的表情。

“不要犹豫了，享受这份恩赐，美妙的世界在向你招手。”

“哦……”

李德嘴里却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仅剩的一颗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失去半边脸颊裸露在外的牙齿张开呼呼的笑着。

“呵呵，你果然不是我……你真的不是我……哈哈……你不是我！”

李德的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空旷的黑暗中显得都有些渗人。

那幻象竟有些慌乱，连带胯下的战马都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几步。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德昂首挺立，闭上眼睛露出坦然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心安。突然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电！

“克苏恩！你想制造一个我无法战胜的我，让我来失去自我？你的计划破产了！”

黑暗之中的克苏恩并没有说话，李德也压根没想与它对话，这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这家伙无论是能力、声音还是说话腔调，都和我一模一样，然而假的就是假的。

我追求的是更强大的力量？错了！我追求的是更强大的自我！

最后一刻它暴露了！一个只沉迷强大力量，全然抛弃自我的我，又怎么可能是我？就算它曾经是我，也绝不是我！

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如果你真有那么强大，又何必塑造一个更强的我？

幻象就是幻象，你能画出我的形，却理解不了我的心！

一个没有自我的假象，怎么可能战胜我！”

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李德一跃而起，手中的断剑毫不犹豫的穿透了那幻象的心脏，那幻象在满脸不可置信中，与胯下的战马一同消散在黑暗中。

“呵，我杀人可从不拖泥带水。”

克苏恩的巨眼再度睁开，从中似乎能读出一丝惊讶的情绪。

“怎么会？它是如此的完美，你不该识破的……”

李德竟对巨眼投以微笑。

“上古之神也会惊讶吗？原来你们这种东西也有情绪。

幻象确实是完美的，可是失误的是你啊，那时候一闪而过的是喜悦与贪婪吧？

哪怕只有一瞬，贪婪也会妨碍正确的判断，也就是在那一刻你暴露了自己的本质，让我看清了你，也看清了那个假象。”

巨眼中又闪过一丝困惑，它不觉得这是自己失败的理由。

“我的贪婪一闪而过，你的贪婪却是无时无刻。”

“对呀，力量、权势、情爱，我无时无刻不在贪婪，所以我经常会失误。

可我是活生生的人啊，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各自的贪婪也会交织在一起相互影响制约。所以即便是贪婪偶有犯错，大体上是能一起朝前走的。

你不一样，你标榜的是万物归宿宇宙真理，真理会贪婪就很奇怪了。”

巨眼眨了一下，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有人胆敢平和的给它解惑。

“凡人，你是在骄傲吗？

能赢一次你确实很幸运，但你不会一直赢，只要输一次你就会输光所有。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就像刚才被你消灭的幻象。上古之神从不生造任何东西，它就是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你可以装作看不见它，却不能否认它不存在。

到了合适的时机，它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李德大笑了起来。

“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

回避恐惧可没法消除恐惧，消除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善于玩弄人心的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强大吧？你怎敢自信可战胜我！

潜藏在暗影深处的你或许真的拥有丰富的情绪，可惜任凭再怎么玩弄人心，你终究也只是个无心之物！”

下一刻，李德浑身完好如初，之前的伤口彷佛从未存在过，双手中紧握的再度变成符文战刃。

他高声呼啸着，倒地的战马翻身而起，摇摆着的鬃毛金光闪闪！李德纵深一跃跳上马背，拉着马缰绳腾空而起，噗嗤一刀没入巨眼的正中心！

“轰！！！”

暗无天日的精神世界，豁然开朗！

……